胖子将顾念安那枚淡粉色的“长安”吊坠紧紧攥在手心,高高举起。吊坠散发着微弱却不容侵犯的光晕,如同黑暗中一盏摇曳的烛火,那些狰狞的人面怪鸟显然对此极为忌惮,它们焦躁地在低空盘旋,发出威胁性的嘶鸣,不敢直接扑下,但包围圈却越来越小,最近的距离三人头顶不过数米。
无邪经过方才一连串的惊险奔逃和情绪剧烈波动,手臂上刚刚缝合的伤口已然崩裂,鲜血渗透纱布,染红了一片。强烈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了顾念安身上,全靠意志力强撑着。
“不能坐以待毙!”顾念安低喝一声,重新将虚弱的无邪稳稳背起,和胖子迅速背靠背,将无邪护在两人之间,形成一个微小的防御圈,试图寻找突破口,向裂谷边缘移动。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在前方响起!三人心中一凛,定睛看去,竟是一具被怪鸟从高空抛下的尸体!那尸体衣衫破碎,面目全非,但从残留的衣物和体型,赫然正是之前被怪鸟抓走的陈皮阿四手下——叶成!他显然早已气绝身亡。
紧接着,又是几声闷响,好几具穿着阿宁队伍制服的雇佣兵尸体被接二连三地抛落在他们周围,死状凄惨。看来,逃往大裂谷深处的阿宁队伍,也未能完全幸免于难,遭遇了怪鸟的截杀。
“这些扁毛畜生想干什么?”胖子一边紧张地注视着空中越聚越多的黑影,一边咬牙问道。
无邪强忍着不适,声音虚弱却分析道:“它们……好像在把猎物集中到一个地方……”
顾念安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迅速锁定了一个目标:“那边!有一条岩缝!先进去躲着,能避免腹背受敌,方便防守!”他当机立断,背着无邪,和胖子一起,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朝着那条狭窄的岩石裂缝挪动,最终艰难地挤了进去。
岩缝内部空间狭小,但总算有了些许屏障。就在他们刚刚藏好身形,外面的怪鸟群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那些盘旋的怪鸟,纷纷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巨口,每一只鸟的喉咙深处,竟都蠕动着一个如同瘦小猴子般的生物!下一刻,这些诡异的“口中猴”被怪鸟“吐”了出来,它们动作迅捷如电,发出“吱吱”的尖利叫声,纷纷扑向地上那些新鲜的尸体,开始疯狂地撕扯、啃食!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撕裂皮肉的声音在裂谷中回荡,不过片刻功夫,地上的尸体就被这些贪婪的“口中猴”瓜分殆尽,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碎肉和四溅的暗红色血迹。
一些尚未“吃饱”的“口中猴”,不甘心地四处嗅探、搜寻。很快,一只“口中猴”那猩红的小眼就锁定了岩缝中吴邪三人散发出的活人气息!
“吱——!”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唤,顿时,越来越多的“口中猴”被吸引过来,它们呲着尖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开始朝着岩缝入口慢慢聚拢,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包围圈。
胖爷和顾念安心头一紧,握紧了手中的枪,准备进行一场绝望的近距离血战。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整个裂谷猛地一震!仿佛地底有什么庞然巨物被惊动!
那些原本凶恶逼人的“口中猴”,如同受到了极致的惊吓,瞬间停止了前进,一个个发出恐惧的“吱吱”声,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如同潮水般退去,手脚并用地迅速爬回各自寄宿的怪鸟张开的巨口之中!
而空中的怪鸟群,也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大恐怖降临,再也顾不上岩缝中的“点心”,纷纷发出惊恐的尖啸,奋力振翅,头也不回地朝着裂谷上方仓皇飞逃,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岩缝中的三人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胖爷惊疑不定。
顾念安示意他保持安静,两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外望去。
只见裂谷尽头,那扇巍峨耸立、原本被人皮严密封死的青铜巨门,此刻竟然发生了变化——封堵缝隙的那些暗红色人皮,不知何时已经寸寸断裂、脱落!而那两扇沉重无比、绝非人力能够撼动的青铜门板,此刻正缓缓地、带着一种亘古苍凉的摩擦巨响,向内打开了一道幽深、黑暗的缝隙!
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了许久。那青铜门在打开一道足以容数人并排通过的缝隙后,便停滞不动,再无任何声息,仿佛一张沉默巨兽的嘴,等待着吞噬一切。
“要……要进去看看吗?”胖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恐惧,也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好奇。
无邪趴在顾念安背上,望着那神秘的青铜门缝隙,对真相的渴望,几乎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内心的恐惧。而顾念安,一想到无心很可能就在这门后,心中的担忧与急切更是如同火焰般灼烧。
最终,对同伴的牵挂与探寻终极秘密的冲动,战胜了理智的警告。
“进!”顾念安沉声道。
三人达成一致。胖子深吸一口气,端起枪,走在最前面探路。顾念安背着吴邪,紧随其后。三人踩着满地的狼藉与碎骨,一步一步,极其谨慎地朝着那扇开启的青铜巨门靠近。
然而,还没等他们真正走到门前,异变再生!
脚下地面的岩石缝隙中,毫无征兆地开始冒出缕缕淡蓝色的雾气!这雾气出现得极快,并且迅速弥漫开来,带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转眼间就将青铜门附近区域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朦胧之中。
“后退!”顾念安低喝,三人立刻退到一旁的一块巨岩后,紧张地观察。
只见那浓郁的蓝色迷雾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悠长、苍凉、仿佛来自远古时代的号角声!
号声回荡在裂谷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紧接着,迷雾深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无数黑色的身影!它们排着整齐划一、沉默无声的队伍,从蓝雾中缓缓走出。这些“人”身上穿着古老无比的、样式奇特的盔甲,看形制,竟像是殷商时期的风格!它们动作僵硬,步伐一致,如同没有生命的傀儡,径直朝着那扇开启的青铜门走去。
“阴兵借道!”胖子脸色煞白,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三人死死捂住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喘,蜷缩在巨石后面,生怕引起这支诡异队伍的注意。
然而,就在那沉默的阴兵队伍从他们藏身的巨石前经过时,三人的瞳孔同时猛地收缩——
他们看到了!在那支死气沉沉的阴兵队伍中,竟然混杂着两个他们无比熟悉的身影!
张起灵!还有无心!
两人同样穿着那种古老的盔甲,面色平静,步伐与其他阴兵保持一致。张起灵背上依旧背着那把黑金古刀,手中却多了一个似玉似石、散发着微光的方形印玺状物件。就在经过巨石的那一刻,他似乎有所感应,极其轻微地侧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藏匿的三人身上。他那常年冰封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个极淡、却清晰无比的微笑,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了两个字:
再见。
而在他身旁的无心,手中空无一物。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顾念安身上,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有决绝,有关切,更有深深的安抚。他不停地、用力地向即将不顾一切冲出来的顾念安打着手势,嘴唇同样无声地快速开合,反复重复着两个字的口型:
放心。
等我。
下一刻,两人便随着那支沉默的阴兵队伍,一步踏入了青铜巨门之后那深邃无边的黑暗之中,身影瞬间被吞噬。
“无心!小哥!!”顾念安目眦欲裂,几乎要挣脱一切冲出去!
“别动!!”胖子爆发出一声低吼,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和全部的力量,死死抱住了就要失控冲出的顾念安和同样激动的无邪!“不能去!去了就是送死!!”
顾念安和无邪拼命挣扎,但胖子的双臂如同铁箍,任凭他们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
就在这绝望的拉扯中,那扇青铜巨门再次发出一声沉闷震耳的“轰隆”巨响,缓缓地、无可抗拒地重新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一般!
直到门彻底关死,周围重新恢复死寂,胖子才如同虚脱般,松开了双臂。
束缚一消失,顾念安和无邪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到青铜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推搡、撞击!但那扇门纹丝不动,如同与整个山体熔铸在了一起,以人力根本不可能撼动分毫!
顾念安僵立在门前,望着那冰冷、巨大的门板,仿佛还能看到无心最后那诀别的眼神和“等我”的口型。巨大的无力感、担忧、愤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向身后的胖子!
“为什么拦我?!!”顾念安的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嘶哑变形。
胖子被打得踉跄后退两步,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但他强忍着没有还手,只是赤红着眼睛吼道:“不然呢?!看着你俩跟着冲进去送死吗?!!”
“那无心呢?!小哥呢?!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顾念安情绪彻底失控,上前揪住胖子的衣领怒吼。
“小哥和法师跟我们不一样!!”胖子也吼了回去,声音同样沙哑,“你刚才没看到他们的口型吗?!他们是有准备的!他们让我们放心!你要相信他们能出来!!”
“相信?!那铜鱼上记载的东西你也知道!那门后面有多危险你他妈又不是不知道!!”顾念安根本听不进去。
“汪藏海那老小子不也说他自己进去又出来了吗?!他不也没死成吗?!难道小哥和无心还比不过一个千年前的汪……” 胖子的辩驳声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此时,旁边传来“噗通”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两人心头猛地一紧,所有争吵瞬间停止,骇然回头——
只见无邪脸色灰败,已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天真!\/无邪!”
胖子和顾念安几乎同时惊呼出声,所有怒火和争执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烟消云散,两人慌忙扑到吴邪身边。
然而,就在他们触碰到无邪时,他竟然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他冰凉的手指虚虚地搭上胖子的手背,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清的、气若游丝的声音:
“别……别吵了……求你们……别吵了……”
这微弱近乎哀求的声音,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胖子和顾念安的心中,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顾念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俯下身,在无邪耳边用尽可能平稳轻柔的声音安抚道:“放心吧,无邪……我们不吵了……再也不吵了……”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再次传来了怪鸟盘旋的嘶鸣声。显然,随着青铜门的关闭,那些暂时被惊走的掠食者,又有去而复返的迹象。
胖子和顾念安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顾念安迅速而小心地将昏迷的无邪重新背起,用绳子固定好。胖子则利落地端起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担任起断后和警戒的任务。
没有任何犹豫,两人沿着之前阿宁队伍撤离的方向,迅速而沉默地向着裂谷外围撤离。将那座刚刚吞噬了他们最重要同伴的、沉默的青铜巨门,连同无尽的担忧与未知,暂时留在了身后那片浓郁的黑暗与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