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安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挣扎,意识如同漂浮在无尽的黑暗海面,时而沉沦,时而浮起。恍惚间,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低语,那声音温柔得近乎虚幻,带着化不开的眷恋与刻骨的不舍——是无心。
他急切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爱人的面容,可眼皮却像灌了铅般沉重,任凭他如何拼命挣扎也无法掀开分毫。他只能强迫自己集中全部残存的意志,去捕捉那每一个字句,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然而,无心的话语内容,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念安,我要去尝试封印青铜门了。”
无心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即将消散的风,却字字砸在顾念安心上:“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不!不要去!无心,你回来! 顾念安在内心疯狂呐喊,每一个细胞都在嘶吼,试图冲破这具不听使唤的躯壳。他多想抓住无心的手,将他牢牢锁在身边,远离那该死的青铜门,远离一切牺牲与别离。
“如果……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无心的声音顿了顿,刻意染上一丝不合时宜的轻松,却更显悲凉,“你醒来后,就当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吧。梦醒了,一切都回归原位。”
不是梦!怎么可能是梦! 那些温暖的相拥,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那些深夜里的低语,那些交织着血与泪的羁绊……这一切早已刻入灵魂,融进骨血,岂是一场梦所能概括?顾念安在黑暗中无声地嘶吼,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抱歉,念安,我必须这么做。”无心的语气重新坚定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否则去的就是小哥或者无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任何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况且……我不能再待在你身边了。我的不死之身,非但没能保护好你,反而害你失去了爷爷,失去了玄明,现在又……又差点害死你。”
不是的!那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顾念安想要大声反驳,想要告诉他,正是他的存在,才让自己灰白的世界有了色彩,有了值得拼尽一切去守护的温暖。可他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内心疯狂地否认,徒劳地感受着心脏被撕裂的剧痛。
一只微凉的手轻柔地抚上他的侧脸,指尖带着他无比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此刻却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无心的声音近乎呓语,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我希望你能忘记这一切,回归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顾少,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我不要!没有你的生活,算什么平安顺遂?没有你的未来,算什么幸福? 顾念安在心中呐喊,极度的焦急与悲伤如同岩浆在胸腔翻涌,终于冲破了身体的桎梏——一滴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下一秒,他感觉到无心的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柔而又珍重地拭去那滴泪痕,仿佛在擦拭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然后,一个绝望而温柔的吻,带着诀别所有的重量与不舍,落在了他干涸的唇上。那吻轻得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冰凉而短暂,却又重得如同山岳,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心碎成齑粉。
病房内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刻意放轻的收拾声,像是怕惊扰了他的安眠。随后,是门被轻轻带上的细微声响。“咔哒”一声,一切归于死寂。
无边的黑暗再次吞噬了顾念安,他像溺水者般在其中徒劳地挣扎,意识在绝望的深渊中浮沉。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听见了熟悉的人声——是无邪和胖爷回来了,他们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疲惫,却像是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
这声音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顾念安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冲击着身体的束缚,意识与躯壳进行着惨烈的搏斗。
终于——
他猛地睁开双眼,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冲破了他干涩的喉咙:“他不是要去守青铜门!他是要尝试封印它——那个大傻子!他要去送死!!”
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里,盛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无尽的恐慌,以及几乎要将他自己焚毁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