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大宋队的训练基地建在汴梁城西的御苑旁,青砖围墙里圈着片精心打理的草坪,连草叶的高度都比寻常球场矮三分。此刻正厅内,十二盏琉璃灯的光映在紫檀木长桌上,却照不散满室的焦躁。
王佩伦把第七份探子报上来的卷宗推到桌心,纸页边缘被他捏得发皱。卷宗上贴着梁山队近五场比赛的阵型图,从最初的四二四到后来的三五二,再到半决赛时突然变阵的四四二,红笔标注的球员跑动路线像团乱麻,连最有经验的老球探都看得直摇头。
“教头,您瞧瞧这个。”左前卫李三用手指点着其中一页,“这戴宗上一场还在左路猛冲,下一场就缩到后卫线帮忙防守了。还有那个卢俊义,忽而在前场射门,忽而退到中场断球,简直没个定数!”
门将张瑾重重拍了下桌子,铜护腕撞得桌面当啷响:“依我看,这些草寇根本没什么章法,不过是瞎踢罢了!咱们被他们唬住了!”
王佩伦没接话,只把目光投向坐在主位的高俅。这位太尉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挑着碟子里的杏仁,锦袍袖口绣的金丝麒麟在灯光下晃眼。从三天前开始,皇家大宋队就没正经练过球,每日里对着这些卷宗争论不休,偏偏高俅像个没事人似的,要么称病不来,要么来了就只顾着品茶听曲。
“太尉,”王佩伦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得极缓,“再过两日就要决赛了。梁山队战术多变,若是咱们拿不出应对之策……”
高俅终于抬了抬眼皮,将银签往碟子里一丢:“应对什么?他们今日变个阵型,明日换个踢法,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真正的强队,哪用得着这般折腾?”他往椅背上一靠,手指敲着扶手,“想当年我随先帝南巡,与江南球队对垒,就靠一套‘边锋内切’的法子,连胜十七场,何曾变过?”
李三忙点头附和:“太尉说的是!咱们大宋皇家队的‘中场倒脚’,在东京城踢了三年,谁能破得了?童云的传球,太尉的射门,这便是天下无敌的招数!”
王佩伦眉头却锁得更紧。他捏着卷宗的手微微发颤,想起昨日探子回报,梁山队在训练时甚至试过让前锋索超去踢后卫,那铁塔似的汉子竟能灵巧地断下球,看得场边百姓都直咋舌。这种闻所未闻的变阵,哪里是“旁门左道”能解释的?
“可他们半决赛赢了铁浮屠,靠的就是突然变阵……”王佩伦还想争辩,却被高俅冷冷打断。
“铁浮屠?不过是群只会横冲直撞的蛮夷。”高俅嗤笑一声,端起侍女刚斟的碧螺春,茶盖刮过碗沿的声音格外刺耳,“他们懂什么叫‘以静制动’?咱们皇家大宋队的中场,就像一张大网,童云在中间牵线,你们在四周跑动,把球慢慢织到禁区,我来收网。这套法子用了三年,赢了无数场,难道到了梁山队面前,就突然不灵了?”
童云坐在末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比谁都清楚,这套“中场倒脚”的战术早已被摸透,只是碍于高俅的面子,没人敢说破。上次与徽商子弟队交手,若非对方替补前锋临门一脚太差,皇家大宋队早已输了。此刻听高俅这般说,他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王佩伦看着童云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更急了。他从袖中掏出张纸条,那是今早刚收到的密报,上面写着梁山队昨日练了一整天的长传冲吊,秦明和花荣在禁区里争顶的成功率竟有七成。
“太尉,探子说他们在练长传……”
“长传?”高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那种把球踢得满天飞的粗鄙踢法,也配叫战术?童云,你告诉他,咱们的短传配合,一脚出球能有多快?”
童云欠了欠身,声音平淡:“回太尉,昨日训练,咱们最快能在十息内完成八脚传递。”
“听见了?”高俅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十息八脚!他们的长传刚落地,咱们的球已经到禁区了。王教头,你还是太年轻,被这些草寇的花架子吓住了。”
王佩伦喉结动了动,把剩下的话全憋了回去。他想起自己刚接任教头时,雄心勃勃想改些战术,却被高俅指着鼻子骂“不懂规矩”。如今这球队,表面上是他说了算,实则连换个人都要太尉点头。那些派出去的探子,与其说是研究对手,不如说是做给高俅看的样子——毕竟这位太尉最爱的,就是这种被众人围着请教的滋味。
“既然太尉有定见,”王佩伦深吸一口气,将卷宗收拢,“那咱们明日便按老规矩训练。中场倒脚,边锋套边,最后找太尉的点。”
高俅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端起茶碗抿了口:“这才对嘛。对付草寇,何须费那么多心思?他们今日变个花样,明日换个招数,不过是心里没底。咱们只要稳住阵脚,把自己的路数踢出来,保管让他们输得口服心服。”
李三赶紧凑趣:“还是太尉英明!想那梁山队,定是被咱们的威名吓破了胆,才胡乱变阵想蒙混过关。等到了决赛场上,咱们的中场一倒起来,他们定是眼花缭乱,连球都摸不着!”
童云在旁默默听着,忽然想起前日去茶馆听书,说书先生讲梁山队如何用“铁桶阵”防住铁浮屠的猛攻,又如何用“闪电反击”撕开防线。那些战术听起来杂乱无章,却偏偏能克敌制胜。他悄悄抬眼看向高俅,见这位太尉正闭着眼哼小曲,仿佛决赛的胜负早已定数,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寒意。
散场时,王佩伦握着那叠卷宗走出正厅,夜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竟有些凉意。他回头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屋子,高俅的笑声还隐隐约约传出来,夹杂着李三等人的附和。他忽然觉得,那些探子报上来的消息,那些被红笔圈住的变阵,或许根本不是乱麻——而是一张专等皇家大宋队钻进去的网。
可这话,他没法说,也不敢说。就像这球队里的许多事,明明看得分明,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王佩伦叹了口气,将卷宗往怀里紧了紧,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被线牵着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