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的成功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扩散之余，也引来了不同的关注。
次日，当林知穿过学院训练区，准备前往图书馆继续他的研究时，一个洪亮而带着些许粗粝感的声音叫住了他。
“喂！那边的小子，等一下！”
林知停下脚步，转头望去。
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穿着简易皮甲、露出虬结肌肉双臂的中年壮汉正站在战士训练场的边缘，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这人林知有印象，是学院的战士导师之一，名叫霍恩，以性格直率、崇尚纯粹力量而闻名，对脆弱的法师们向来不太感冒。
“霍恩导师。”
林知微微颔首致意，语气平静，心中快速分析着对方叫住自己的意图。
霍恩大步走过来，带着一股风尘和汗水的气息。
他上下打量着林知，目光锐利如鹰。
“你就是那个林知？最近不少人都在议论你，说你有套奇怪的法子，让卡尔那个笨小子开了窍？”
他的话语直接，甚至有些粗鲁，但没有明显的恶意，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我只是提供了一些不同的练习思路。”
林知谨慎地回答。
“不同的思路？哼。”
霍恩哼了一声，似乎对魔法师的弯弯绕绕有些不屑，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林知有些意外。
“我不管你们法师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过，我听说你提到过什么频率、振动？听起来倒不全是废话。”
林知心中微动。
看来，他在实践课上对卡尔说的只言片语，比他预想的传播得更广。
霍恩没等林知回应，指了指训练场旁边的一个工坊区域，那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隐约的能量波动。
“跟我来，有个小玩意儿，困扰了我那帮笨手笨脚的学徒很久了，看看你那套不同的思路能不能看出点什么名堂。”
这更像是一个随性的测试，或者说，是这位务实战士的一种独特交流方式。
林知没有拒绝，他对任何能够接触并解析这个世界能量应用实例的机会都充满兴趣。
跟着霍恩走进附魔工坊，一股热浪混合着金属和奇异材料的气味扑面而来。
工坊内，几名战士学徒正围着一条看起来颇为精美的金属腰带愁眉不展。
腰带的金属扣环上，铭刻着细微的能量回路，但此刻黯淡无光。
“这条蛮牛之力腰带。”
霍恩拿起腰带，随手抛给林知，动作随意得像在丢一根木棍。
“标准的一阶附魔，效果是微弱提升佩戴者的力量。”
“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附魔效果时有时无，能量流失得厉害，像个漏水的破桶。”
一个战士学徒补充道。
“我们检查过很多次，符文刻痕没有错误，材料也是标准的精铁和导能秘银，可就是不稳定。”
林知接过腰带，触手冰凉。他没有像传统法师那样立刻去感应所谓的魔力流动或检查符文结构是否符合规范。
在他的认知框架里，附魔，无非是通过特定方式，改变材料本身的某些物理或能量特性，使其能够存储、引导或释放能量。
他将腰带平放在一张工作台上，目光如同高精度扫描仪，开始审视。
“首先，是材料本身。”
他低声自语。
“精铁基底，导能秘银作为能量通道……”
“秘银的分布均匀吗？是否存在杂质或内部应力导致的晶格缺陷，影响能量传导效率？”
他借用了工坊里的一个观测镜，仔细检查腰带的金属表面和符文刻痕内部。
果然，在一条关键的秘银导能路径上，他发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肉眼难以察觉的凹坑和几处因锻造时受力不均形成的微观裂纹。
“能量在通过这些缺陷时，会产生湍流和逸散，就像电流通过受损的导线。”
林知指出这一点。
霍恩和学徒们凑过来看，都有些惊讶。
他们平时更依赖感觉和经验，很少会如此细致地去观察材料的微观结构。
“其次，是能量注入过程。”
林知继续分析。
“传统的附魔，是法师将魔力灌注进去。但如果将魔力视为一种能量，那么灌注的本质，是否是通过特定频率的能量冲击，使材料内部的微观结构发生有利于能量存储和释放的定向改变？”
他看向霍恩。
“霍恩导师，附魔时，法师需要维持稳定的能量输出，对吗？”
“没错，就像举着重物不能晃动。”
霍恩点头，似乎开始有点明白林知想说什么了。
“那么，能量输出的稳定性就至关重要。”
“任何微小的波动，都可能导致材料内部结构改变的不均匀，就像锻造时火力不稳，无法打出好钢。”
林知拿起腰带的扣环，指着那些符文刻痕。
“这些刻痕，可以看作是能量导流槽。但它们的深度、宽度、转折处的弧度，是否是最优化的设计？是否存在可能导致能量反射、干涉或形成涡流的死角？”
他拿起工坊里的炭笔和草纸，快速勾勒出腰带上的符文回路，然后运用流体力学和电磁场的基础知识，开始分析能量在其中的可能流向和分布。
“看这里”
他在一个符文转折处画了个圈。
“这个角度过于尖锐，能量流经此处时，大概率会形成局部涡流，消耗能量，并可能干扰后续的能量稳定。”
“还有这里，两条能量路径靠得太近，且平行段过长，可能存在不必要的能量耦合，相互干扰。”
他提出的问题，完全是基于物理和几何的视角，将附魔这个神秘过程，拆解成了能量、材料、结构之间相互作用的系统工程。
工坊里的战士学徒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附魔还能用这种方式来理解！
霍恩抱着双臂，粗犷的脸上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他虽然不懂那些复杂的计算，但林知指出的问题点，结合他们平时附魔失败的经验，竟然隐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
霍恩摸着下巴上的胡茬。
“这附魔失败，不是因为符文画得不够虔诚，或者魔力不够纯净，而是因为这玩意儿本身设计和做工就有问题？”
“可以这么理解。”
林知放下炭笔。
“材料存在微观缺陷，能量回路设计不够优化，能量注入过程可能也存在波动。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导致最终效果不稳定。”
他没有直接给出解决方案，因为这需要更精密的仪器和实验来验证优化方案。
但他提供的这个全新的、基于能量与物质相互作用的解析视角，已经像一道强光，照进了附魔这个传统上依赖经验和模糊感知的领域。
霍恩沉默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林知的肩膀。
“好小子！有意思！虽然你身子骨弱得像根草，但脑子里的东西倒是挺结实！不像那帮子法师，整天把简单的事情说得玄乎其玄！”
他看向林知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认可和……
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兴趣。
“看来，以后我这工坊里有些折腾人的小麻烦，说不定还得找你来看看。”
霍恩咧嘴笑道。
“用你这套实打实的法子！”
这次意外的交流，让林知意识到，科学解析的方法，其应用范围远不止于魔法本身。
附魔、炼金、甚至这个世界的一切超凡现象，或许都能从物质和能量的基础层面找到其运作规律。
带着这个新的领悟和霍恩这边意外打开的交流渠道，林知离开了工坊。
他感觉自己的研究领域又拓宽了。
然而，当他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思考着如何将物理学的知识更系统地应用到对这个世界的解析时。
眼角余光瞥见，在远处一座魔法塔的阴影下，维克多正与一名穿着华贵法师袍、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陌生中年男子低声交谈着。
维克多的脸上带着恭敬，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狠厉。
那名中年男子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知的方向，虽然隔得很远，但林知依然感觉到一道冰冷而充满审视意味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身上一掠而过。
林知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看来，维克多的保险，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