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执法队员冰冷的视线，霍恩导师毫不退让的强硬，以及周围工匠们屏息凝神的注视，全都聚焦在林知身上。
就在那名执法队员即将伸手抓住林知胳膊的瞬间，林知忽然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寂静：
“我跟你们走。”
这话一出，不仅执法队员愣了一下，连霍恩都皱紧了眉头，不解地看向他。
林知对霍恩递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转向为首的执法队员，语气依旧冷静：
“配合学院调查是每个学员的义务。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能否用一分钟时间，向霍恩导师交代完最关键的技术参数？这关系到学院制式装备的附魔成功率，想必执法队也不希望因为这点时间，影响到学院的整体实力吧？”
他巧妙地将个人问题提升到了学院利益的高度。
为首的执法队员迟疑了一下，格里恩导师的命令是带人回去，但若因此耽误了重要军备的生产，他也担待不起。
他看了看脸色不善的霍恩，又看了看一脸坦然、不似作伪的林知，最终沉着脸点了点头。
“一分钟。不要耍花样。”
林知立刻转向霍恩，语速加快，但条理清晰：
“导师，关键三点。”
“第一，刻痕深度必须恒定，误差不能超过头发丝的一半，需要更精密的刻刀。”
“第二，导魔银膏必须均匀，建议制作标准厚度的涂覆模具。”
“第三，能量注入时，不要追求瞬间的强共鸣，改用稳定、持续的特定频率能量流，频率参数我稍后设法传递给您。”
“记住，精准控制，取代模糊感觉。”
霍恩眼神锐利，将林知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重重点头：
“明白了！你放心去，工坊这边交给我！”
林知不再多言，主动走向执法队员。
“我们走吧。”
他被两名执法队员一左一右“护送”着离开了附魔工坊。
霍恩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随即转身，对着工坊里还在发愣的工匠们吼道：
“都听见了吗？还愣着干什么！去找最好的精工刻刀！研究涂覆模具！妈的，老子倒要看看，这套精准控制的法子，到底有多神！”
……
林知被带到了学院执法队的询问室。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气氛压抑。负责询问他的，正是那名为首的执法队员，以及一位负责记录的文书。
“林知学员，”
为首的执法队员，名叫凯尔，面无表情地开口，
“根据举报，你涉嫌进行未经申报的魔法实验，具体包括对标准法术模型进行危险的篡改，以及传播未经证实、可能误导学员的元素频谱假说。你是否承认？”
林知坐在他对面，腰背挺直，神情自若：
“我不承认。我所进行的是基于观察和逻辑推演的学术研究，目的在于优化现有魔法体系，提升施法效率与安全性。所有对法术模型的改动，都建立在严谨的数据分析和能量流动模拟基础上，并非危险的篡改。至于元素频谱假说，它只是一个有待验证的科学假设，我从未强迫任何人接受，只是在公开场合进行了学术探讨。”
“学术探讨？”
凯尔冷笑一声，
“你的‘探讨’已经在学院引起了巨大争议和分裂！而且，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所谓的优化，可能使用了某些……禁忌的手段。否则，如何解释卡尔学员的飞速进步？如何解释你能轻易看破维克多学员的法术弱点？”
“知识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林知平静地回答，
“卡尔的进步，源于更高效的学习方法和对自身特质的准确认知。我能看破维克多的弱点，是因为我理解法术模型的内在结构规律，而非依靠任何禁忌手段。如果执法队怀疑，可以对我，对卡尔，进行任何形式的魔法检测。”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回答有理有据，让凯尔一时语塞。
传统的调查手段，在面对这种基于道理而非力量的异端时，似乎有些无力。
“即便你的方法有效，”
凯尔换了个角度，
“擅自改动千年传承的法术模型，本身就是对传统和导师权威的挑战！你让那些严格按照传统方法学习的学员如何自处？你让格里恩导师这样的资深法师颜面何存？”
“科学的进步，往往始于对传统的质疑。”
林知的目光毫不避让，
“如果一种理论或方法，因为害怕挑战权威而止步不前，那才是对知识最大的不尊重。我的目的并非否定传统，而是希望在其基础上，找到一条更普适、更高效的道路。至于格里恩导师的颜面……我相信，一位真正的学者，会将真理置于个人颜面之上。”
询问陷入了僵局。
林知逻辑严密，态度坚决，拿不出他使用禁忌手段的实际证据，仅凭引起争议和挑战传统无法给他定罪。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被敲响了。
一名执法队员进来，在凯尔耳边低语了几句。
凯尔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林知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他挥挥手让那名队员退下，沉吟片刻，对林知说道：
“格里恩导师要亲自见你。”
……
林知被带到了格里恩导师的法师塔办公室。
与霍恩工坊的粗犷火热不同，这里充满了古老书籍的沉香和魔法药水的淡淡气味。
格里恩导师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他身上散发着强大的魔力波动和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没有让林知坐下，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充满压力：
“林知，你的那些……理论，我已经听说了。不得不说，你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个天才。但是，年轻人，你是否想过，魔法之所以为魔法，正是因为它存在不可知、不可控的神秘面纱？你试图用冷冰冰的公式和计算去解析一切，这是在扼杀魔法的灵魂！”
林知站在书房中央，承受着这位老派法师的威压，却并未退缩。
“格里恩导师，我认为，神秘源于未知，而非不可知。探索未知，解析神秘，正是科学，也是魔法发展的动力。将魔法置于不可知的迷雾中，或许能保持它的神秘，但也限制了它惠及更多人的可能。”
“诡辩！”
格里恩导师微微提高了音量，
“你所谓的‘惠及更多人’，就是用你那套不成熟的理论，去鼓动学员冒险尝试吗？艾莉亚，她是我最看好的学生之一，如今却跟着你进行什么可笑的频率调整！如果她的精神本源因此受损，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原来，艾莉亚的动向，才是格里恩导师真正动怒的原因。
他无法容忍自己精心培养的天才，被林知的异端邪说引入歧途。
“艾莉亚学姐是自愿参与研究，她有足够的判断力和风险承受能力。”
林知据理力争，
“而且，我们的研究是在可控范围内循序渐进……”
“够了！”
格里恩导师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失望，
“我不与你进行无谓的争论。林知，我以学院魔法理论首席导师的身份，正式警告你：立刻停止你的一切非传统魔法研究，停止传播你的频谱假说和共振冥想法。否则，我将提请学院理事会，考虑取消你的学员资格！”
这是最后通牒。
取消学员资格，意味着他将被驱逐出学院，所有的研究都将失去依托。
林知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格里恩导师的眼睛。
他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
“格里恩导师，”
他缓缓说道，
“知识如同流水，堵不如疏。即便我停止研究，停止传播，那些已经被播撒出去的种子，那些已经被激发的思考，也不会因此而消失。”
他没有直接回答是遵从还是反抗，但话语中的意思已然明确。
格里恩导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惋惜，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挥了挥手，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
“你走吧。记住我的警告。在理事会做出决定之前，你好自为之。”
林知微微躬身，转身离开了格里恩的办公室。
走在返回研究室的路上，林知的心情并不轻松。
格里恩的正式警告和潜在的驱逐威胁，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头顶。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
然而，当他推开研究室的门时，却看到艾莉亚正等在里面。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林知，”
她看到林知回来，立刻上前一步，语气急促，
“格里恩导师找过你了，对吗？他是不是让你停止研究？”
林知点了点头。
艾莉亚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刚刚……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点不同。在我尝试模拟水元素基础波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周围的水元素变得……格外清晰和顺从，虽然只有一刹那。”
她的眼中闪烁着混合着兴奋与不确定的光芒。
“林知，你的理论……你的共振冥想，可能真的有效！我们……我们还要继续吗？”
面对格里恩导师的压力，面对被驱逐的风险，面对艾莉亚这初现曙光却前途未卜的验证……
林知的答案，将决定他们接下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