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那高个子男人翻进院墙的动作干净利落,落地后蹲了几秒,耳朵微动,像是在听风辨位。
刘光洪没等他起身,手指轻轻敲了三下石壁。
“咚、咚、咚。”
声音不大,但在夜里格外清晰。
那人猛地抬头,眼神如刀扫向假山方向。
刘光洪从石堆阴影里走出来,双手摊开,掌心朝外,脚步放慢。
“你应该是老二吧?”
来人浑身一僵,猛地转身,拳头瞬间攥紧,指尖扣得发白。
月光从断墙缺口漏进来,映出对面那人的轮廓 —— 身形挺拔,双手垂在身侧,看似放松,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劲道。
“甭废话,咱俩搭把手,动静轻点。” 刘光洪往前挪了半步,脚步踩在积雪上,竟没发出半点声响,“你也不想让人发现,对吧?”
“你是谁?” 那人的声音压得极低,警惕地眯起眼,后背贴紧冰冷的土墙,余光扫着四周,生怕还有旁人。
“形意,刘光洪。” 刘光洪抬了抬下巴,语气干脆,“未请教?”
“河北霸州通背拳,祁连山。”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同时动了。没有多余的试探,全是短打的路数 —— 祁连山缠腕锁喉,手快如闪电,指风直逼刘光洪咽喉;刘光洪侧身沉肩,顺势翻肘撞向他肋下,动作幅度不大,却又快又狠。
雪沫子被脚风带起又落下,两人在窄窄的墙根下缠斗,招招都往要害招呼,却没发出半点多余声响。
祁连山的通背拳讲究 “放长击远、巧打连环”,缠、绕、点、打一气呵成,指尖好几次擦过刘光洪的衣领,都被他堪堪避开;
刘光洪的形意拳则刚猛利落,劈、钻、崩、炮、横,每一招都透着沉劲,看似简单,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
祁连山拼尽全力,额角渗出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冻得皮肤发紧。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拳风越来越沉,自己渐渐有些吃力,每一次格挡都觉得胳膊发麻,可对方的动作却始终游刃有余,像是还留着余地。
打了约莫五六分钟,刘光洪突然一个垫步往后退了半步,稳稳站定,抬手道:“不打了。”
祁连山收势不住,往前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
刘光洪看着喘着粗气的祁连山:“你很不错,跟你打了这么久,看你拳法堂堂正正,不像是个坏人。”
“我不如你。” 祁连山抹了把额角的汗,语气坦诚,“我已经尽力了,感觉你并没出全力。”
刘光洪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月光下显得格外爽朗:“不错,我天生神力。”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咔咔作响,“要是用全力,我怕一拳打死你。”
祁连山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你这话听着是有点看不起人,但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拱了拱手,“今天谢谢你手下留情。”
“谢就不必了。” 刘光洪收起笑意,语气沉了下来,“其它的先放一边,咱们说说今天的事。”
祁连山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又警惕起来:“你想说什么?”
“你的来意,我知道了。” 刘光洪往他跟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说实话,我是跟着聋老太去的你家。我这人感官比正常人敏锐,你跟你爹在屋里的对话,我全听见了。”
他看着祁连山骤然绷紧的脸,叹了口气:“说真的,我替你们可惜。”
我知道你爹是王爷府出来的家生子,成分不好,怕被查。你的出生注定了在这个人民当家做主的年代不吃香,日子过得紧巴巴。
你两个姐姐嫁得不如意,你不想小旭也走这条路。所以你现在心里正打架,一边是忠,一边是家。”
祁连山呼吸重了几分。
“她自己活得舒坦,让你一家当炮灰?你爹说得对,再帮她最后一次。可问题是,这次之后呢?上了她的船,能轻易下来吗?”
“那你什么意思?”他盯着刘光洪,“你想让我背叛祖宗?”
“哪有什么祖宗。”刘光洪摇头,“你家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你要效忠的是祖国,是家人,自古以来忠这个字都不是赞扬前朝余孽的。真正的忠诚早跟前朝一起去了”
祁连山沉默。
远处传来一声狗叫,两人同时警觉地看向院门方向。
刘光洪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热络:“连山哥,我这么叫你,不介意吧?”
祁连山刚平复的呼吸顿了顿,随即咧嘴一笑,眼底的警惕淡了大半:“哪儿能介意?这么叫着反倒亲近。”
“成。” 刘光洪点头,语气瞬间沉了下来,“我这儿有条路子,风险很大,但只要成了,你们一家子的境况,能彻底翻个个儿。就看你连山哥,敢不敢闯这一趟?”
祁连山的眼睛猛地亮了,攥紧的拳头又加了几分力道,语气斩钉截铁:“光洪兄弟,你别绕弯子,直接说!只要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别说是闯,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祁连山眼睛都不带眨巴一下的!”
刘光洪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拍了拍他的胳膊:“好!既然连山哥这么豁得出去,那你就按原计划 —— 放火。”
“放火?” 祁连山愣住了,眉头瞬间拧成疙瘩,“你不是说…… 要立功?”
“就是要借着放火立功。” 刘光洪压低声音,字字清晰,“但火得控制住度,不能真把房子烧塌了,只要能拖延时间、把人引出来就行。”
他凑近祁连山耳边,语速飞快:“说实话,你们家要想彻底翻身,靠别的没用,只能靠立功。聋老太那老婆子,绝对是深藏的敌特,她今晚要叫人来搬的,也准是些铁杆同伙。”
“你想想,只要你配合着把这批敌特一网打尽,这是不是天大的功劳?” 刘光洪的声音带着蛊惑,“到时候,你们家的成分直接就改了,再也不用被‘家生子’的帽子压着。你妹妹能嫁个好人家,小旭以后上学、找工作都顺风顺水,这不比跟着那老巫婆卖命,把一家子前程都赌上强?”
话锋一转,他语气凝重起来:“但我得跟你说透,抓敌特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手里肯定都有枪,下手狠辣,万一有个闪失,可能就没以后了。”
祁连山沉默了片刻,月光下,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翻涌着挣扎,随即被一股决绝取代。他猛地抬起头,咬牙道:“干!不就是一条命吗?我祁连山这辈子没为家里做过啥像样的事,这次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立这个功!”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异常坚定:“只要能让小旭以后不用再看别人脸色,不用再走我的老路,我死了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