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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大师坐化,那股悲怆与庄严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美人庄内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无禅和尚跪伏在师父身前,低声诵念着往生经文,声音哽咽。黄金棺材静静地躺在一边,失去了最初的神秘与诱惑,反而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萧瑟和雷无桀站在不远处,心情复杂。他们与忘忧大师虽无深交,但一位得道高僧的逝去,总让人心生唏嘘。雷无桀更是眼圈发红,用力揉了揉鼻子。

而场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白衣胜雪的无心。

他站在那里,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精致的玉雕。忘忧大师的圆寂,似乎抽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烟火气,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妖异的美。他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寒潭,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几人,最终,定格在了李莲花的身上。

方才师父与这病弱书生的那番机锋对话,他听得真切。“来自世外,神魂有异”,这八个字如同烙印,刻在了他的心上。此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一股无形的、诡异的气息,开始从无心身上弥漫开来。那气息并不霸道,却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悄然影响着人的心神。

萧瑟最先察觉不对,眉头紧锁,低喝道:“小心!是天外天的秘术!”

话音刚落,无心浅琥珀色的眼眸中,骤然绽放出奇异的光彩,仿佛有漩涡在其中流转。他的目光,第一个落在了距离他最近的雷无桀身上。

“心魔引。”无心轻声吐出三个字,声音带着一种魅惑的魔力。

雷无桀只觉得眼前景象一阵模糊,仿佛有无数幻影闪过,幼时练功的辛苦、对姐姐的思念、对成为大侠的渴望……种种情绪被放大,杂念丛生。然而,这些幻影刚刚浮现,就被他体内那灼热、纯粹、如同赤子般坦荡的内息一冲而散!

雷无桀晃了晃脑袋,眼神恢复清明,茫然地看向无心:“你……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感觉怪怪的。”

无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心魔引竟对此人无效?这少年心思纯净如琉璃,竟无半点阴霾执念可引?

“赤子之心,难得。”无心淡淡评价了一句,目光转向萧瑟。

萧瑟冷哼一声,体内内力流转,眼神锐利如刀,竟是与那心魔引的力量正面抗衡!他心思缜密,城府颇深,心魔自然存在,但他意志极为坚定,强行将那些被引动的杂念压了下去,只是脸色微微发白,显然并不轻松。

“哼,雕虫小技。”萧瑟嘴上不肯认输。

无心不置可否,目光最后,落在了自忘忧大师坐化后,便一直沉默静立的李莲花身上。

这个人,是他最看不透的。师父临终前特意点出他“来自世外”,他身上定然藏着巨大的秘密,而秘密,往往伴随着最深重的心魔。

“李先生,是吗?”无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浅琥珀色的眼眸中,漩涡再次急速旋转,比之前对付雷无桀和萧瑟时,更加强烈、更加深邃的心魔引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汹涌地扑向李莲花!“让我看看,你的‘世外’,究竟藏着怎样的风景,又有怎样的……魔障?”

萧瑟和刚刚回过神的雷无桀都心中一紧。他们都亲身体验过这心魔引的诡异,李莲花看起来如此病弱,如何能抵挡?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江湖顶尖高手都心神失守的天外天秘术,李莲花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当那诡异的力量侵入李莲花的识海,试图挖掘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执念与遗憾时——

无心“看”到的,不是预想中李相夷年少成名又跌落尘埃的辉煌与惨淡,不是碧茶之毒侵蚀经脉的痛苦与绝望,也不是对故友离散、对重塑肉身艰难的焦虑……

他“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混沌未开的虚无!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最原始的、鸿蒙初辟般的混沌。在这片混沌的中央,唯有一株青莲,静静摇曳。

那青莲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最精纯的神魂之力与道韵凝聚而成,生机勃勃,又带着亘古的苍茫。莲叶舒展,莲花含苞待放,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清光,将一切外来的窥探、一切试图引动心魔的力量,都隔绝在外,净化于无形。

在这片混沌与青莲之外,无心还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恐怖、霸道、却又带着几分寂灭与守护意味的残存意志,如同沉默的守护神,盘踞在更深层的地方。那意志,让他都感到一阵心悸!

心魔引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无心的脸色第一次变了。那始终挂在脸上的似笑非笑彻底消失,浅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茫然。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就算是修为远超于他的人,在心魔引之下,也总会有些许心神波动,或多或少会显露出内心的执念。

可这个人……他的内心,竟是一片混沌虚空与一株神秘青莲?这算什么心魔?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常人所理解的心魔?

“你……”无心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你……没有心魔?”

这简直颠覆了他对人心、对武学的认知!

李莲花仿佛刚从一场小憩中醒来,轻轻眨了眨眼,看着满脸震惊的无心,脸上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温和又带着点无奈的笑容。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

“哦,你说那个啊。”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然后用一种仿佛在说“我朋友帮我吃了块点心”般的随意口吻,笑道:

“我的心魔,大概……被我一个朋友,当零嘴给吃掉了吧。”

吃……吃掉了?!

零嘴?!!

这话一出,不仅是无心愣住了,连旁边的萧瑟和雷无桀都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雷无桀结结巴巴地问:“吃……吃掉?心魔还能吃?李先生,你朋友是……是饕餮吗?”

萧瑟嘴角抽搐,看向李莲花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怪物。这家伙,不仅能跟忘忧大师打机锋,连心魔引都能用这么离谱的方式破解?被朋友吃掉了?这得是什么样的“朋友”?!

无心更是被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给整不会了。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对方可能以强大精神力硬抗,可能身怀异宝护体,甚至可能心志坚定远超常人……唯独没想到,答案竟是如此……荒诞不羁!

李莲花看着无心那副世界观受到冲击的表情,笑容更深了些,补充道:“嗯,他那个人,口味是有点特别。”

他这话倒也不算完全胡说。叶鼎之的残魂与他神魂交融,某种程度上,他那些因碧茶之毒和过往经历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心魔杂念,确实大部分都被叶鼎之那更为强悍、经历过真正魔君生涯的意志给“消化”或者说是“镇压”同化了。说被“吃掉”,虽然夸张,却也形象。

无心死死盯着李莲花,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看到的只有一片温和与……真诚?(至少表面上是)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那震惊的神色缓缓收敛,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只是眼神深处,对李莲花的忌惮与好奇,已然提升到了顶点。

“李先生,你果然……很有趣。”无心意味深长地说道。

李莲花谦虚地笑了笑:“过奖,不过是个身无分文的游医罢了。”

萧瑟:“……” 我信你个鬼!

雷无桀:“……” 李先生的朋友好厉害!连心魔都吃!

而此刻,在李莲花的识海中,叶鼎之的神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零嘴?本座何时成了替你打扫心境的杂役?”

李莲花心中莞尔:“能者多劳嘛,叶‘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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