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翡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不明的动静,“你今日又喝大了?”
像是发酒疯的样子。
李明贞深深吸气,又缓慢叹出,小声为自己辩解:“会少喝一点的。”
“这同我有什么干系?”遇翡心说你天天烂醉如泥还活成老骨头。
那喝酒伤身这样的话放李明贞身上压根就不灵的。
“我巴不得你泡酒缸里,如此,待我出去对着众人哭一哭,有朝一日将你休弃回家人人都得说我可怜说我惨呢,摊上你李明贞这么个烂酒鬼,倒八辈子霉。”
李明贞:……
遇翡小嘴一张正想持续叭叭,李明贞抬手掐住那两片淬了毒的嘴皮子,“明日过来,记下了么?”
遇翡唔了半天,指了指自己的嘴。
待李明贞松手后,她才冷嗤:“你喝多了记性不好可别当其他人都记性不好,毕竟我又不是酒鬼。”
“哦对了,无恙师傅听闻你这儿的酒解百病喝完之后百毒不侵,说明日过来瞧瞧。”
李明贞这才无奈笑开:“好,知道了,明日我让轻舟去迎她,之后,”
“也会少喝些的。”
遇翡压根就没把这些话当回事,李明贞是个极其自我的人,换句更直白的话就是——
她有主张时,压根听不进一句劝。
自顾自背负起李家长女职责时是这样,或许杀她,也是这样。
“好了,事说完了,我走了。”遇翡抬脚准备往回走。
李明贞却快她一步,过来直接牵住了那只才摆动起来一些幅度的手。
遇翡沉默。
极速跳动的心跳才被安抚下来,此刻再度以更汹涌的姿态向她而来。
砰砰,砰砰砰——
她看着十指自然交错在一处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嗯,不止有事,还是正事。”李明贞表现得很是平静,她牵着遇翡的手,从那嘎吱嘎吱的小桥上走过。
或许是因为这个声音实在唬人,遇翡走得极慢,连精神都高度紧绷,时刻提防着,生怕下一秒桥就塌了。
她得及时作出反应,免得两个人都掉水里被鱼围个团团转。
桥并不长,甚至像是只为了景观而搭建的,几步路便能走到头,可李明贞却驻足在最高点,并不往前。
水下鱼儿争先恐后地涌来,好似在期待着她们的喂食。
遇翡忍不住朝底下看了一眼,“不往前走么?”
“不想,”李明贞摇头,“下了桥,你就不会再管我了。”
“在这里,你担惊受怕,身子的每一处都在告诉我……”
遇翡的四肢关节又好似泛起诡异的酸胀感,那只空着的手已然作出了抓握的动作来缓解。
可还有一只,被李明贞牵着的手,那些酸胀感无孔不入钻进骨头的腔缝,叫她下意识便想用尽浑身力气,将手中物捏碎。
剧烈的心跳仍在持续,手上的痛感却透过流动的血液侵入全身其他地方。
她问:“告诉你……什么?”
李明贞察觉到了遇翡的僵硬,双手握住那只手,冁然而笑,“骨头疼了吗?”
遇翡心中猛地一惊。
如同在高楼被人推下,方才的那些澎湃热意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惊惶的凉意。
李明贞……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遇翡这才想起,重生之后,李明贞其实问过她很多次。
是不是腿又疼了?
胸口骨头是不是疼?
她以为,这些话只因上一世她走多了路亦或是做了什么粗重活总泛疼,是李明贞的习惯。
可……
李明贞活得太长久了,她说她知道无数秘密。
那么,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里,有没有一份是关于她的?
“你方才说,”遇翡反手圈住那纤细手腕,上半身带着些许压迫感前倾,一双凤目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李明贞,“告诉你什么?”
李明贞一时没有作答。
她只是含笑抚着遇翡的眉眼,看那片平和温润里泛起冷光时,心中如同被人打翻了调料罐。
这样的遇翡是她想看见的,也是所有人都期待的。
她拥有一个未来帝王该有的疑心和警惕,哪怕此刻心肠还是容易软。
然而遇翡一步步变成她想要的模样时,胸腔里的心却止不住地泛着疼,疼到,连笑容都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能灼伤她的眼眶。
“告诉我,”李明贞暗自深吸口气,好似带着无懈可击的面具,轻声开口。
遇翡只听耳畔传来一句,轻到叫人险些听不清的——
“你在意我。”
桎梏李明贞的手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逾矩之事,陡然松开。
一声惊呼。
提防许久的事,电光火石之间就要发生。
李明贞失足落水的模样仿佛在眼前一次次发生,可下一瞬——
什么都没发生。
遇翡回过神时,惊觉自己竟将这个险些失足的女人搂得生紧。
那人下意识往下面的水望了一眼,好似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
遇翡也跟着松了口气,语气有些重,像是告诫:“当心些吧,天凉水凉,后日还指望你为我找补的。”
好好说话的话音却又峰回路转,“还是说,你想故意落水,如此,就有借口称病躲开我所求之事?”
李明贞猝不及防地笑开,起初只是一声笑,到后来,又变成一连串。
她掩着唇,半点不顾分寸不分寸,伏在遇翡怀中笑了许久。
“殿下放心,我会保重身子,不会耽误正事。”
然而这句保证并没戳到遇翡的心坎。
尽管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想听李明贞说出什么样的话才算是满意的,像是,不论李明贞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满意一般。
亭中两把摇椅并排放得正好,遇翡见状,自顾自上去躺着,“大冷的天,暖室不待,跑出来吃北风,你们这些文人雅趣,孤确是不大懂,说吧,还有什么正事找我。”
哪里不好说,非得来这个水汽十足,异常潮湿的地界儿。
遇翡本想闭目养神,听着李明贞斟酌道出她那藏了又藏的“正事”,甫一闭目,那四周的潮湿水汽如通过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水鬼,誓要拉她做那可怜又倒霉的替死鬼一般。
阴湿水感在黑暗中攀上她的手指时,她惊得陡然睁开眼,几乎是求生本能似的,掐得李明贞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