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看得目瞪口呆,望着空中尚未散去的凤凰虚影,暗自喃喃。
“余家百年一现的凤凰血,老朽有生之年,竟真能得见……”
他忽然回过神,赶忙转身对一众发呆的弟子们招呼道,“还愣着做什么?速去取些丹药来!”
余笙勉强抬头看了一眼陈谨礼的模样,神色不禁有些怪异。
此时此刻,陈谨礼身上依旧保留着某些妖化的特征。
左眼依旧是妖兽竖瞳的模样,却并不显得渗人,反倒是透出一股宝石般通透的金粉色。
其身上不再有鳞甲爪牙之类,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上那层若隐若现的纹理。
像是某种古老神秘的符文,让他看上去,莫名有种奇特的妖冶。
之前的模样,像一头失控的人形妖兽。
此时此刻,反而更像是一个化形成功的妖修。
只是没等她细看,已是没了精神,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在她坠地的瞬间,一道身影闪过,将她稳稳接在怀中。
陈谨礼身上还带着新生肌肤特有的淡粉色,恢复人形的双臂,牢牢托住了她。
他低头看向余笙惨白的脸色,胸口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还在渗血,将他的前襟染红大片。
“搞这么大动静,你让我拿什么赔给你?以身相许么?”
他轻声呢喃,指尖拂过余笙被汗水浸湿的鬓角。
“别嘴欠……这会……没力气……揍你……”
断断续续的话音刚落,余笙已是彻底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身后的陆家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围拢上来。
陆明远亲自捧来玉瓶,倒出三颗龙眼大的丹药。
“先让她服下!”
老人将丹药塞进余笙口中,又取出金针连刺她七处大穴,“取心头血非同小可,这丫头怕是半年内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余笙心口的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立刻不再往外渗血。
继而在她的眉心处,隐约浮现出一道凤凰纹路。
那些金红色的纹路,只存在了短短三息便消失不见,却让陆明远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涅盘之相!快!修远,去取我床头供着的那副玉匣!”
陆修远闻言,赶忙飞奔而去,片刻功夫,带回一方紫玉药盒。
老人将那药盒递向陈谨礼,面色肃穆:“此乃先祖所留,传了五代人的凤凰髓,今天总算等来它的主人了!”
陈谨礼点头致谢,接过药盒时,他立刻发现对方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他这才注意到,静室外的廊柱下已经跪了一排陆家子弟,纷纷对着余笙的方向行大礼。
远处药田里,更多听闻凤鸣的陆家人正在赶来。
将余笙小心安置在玉榻上,陈谨礼握着她冰凉的手寸步不离。
陆明远亲自来把过脉,确认无碍后才长舒一口气:“凤凰宝血果然玄妙,这丫头体质特殊,恢复得比老朽预料快得多。”
他说着取出一个锦囊递给陈谨礼:“等她醒了,把这个化在水里服下。三日之内莫要动用灵气,更不可再受刺激。”
陈谨礼郑重接过,正要道谢,忽觉掌心一痛。
低头看去,锦囊中竟钻出一根金针,在他指尖取了三滴血。
那血珠悬浮空中,渐渐由红转金,最后化作凤凰形态的火苗,“嗖”地钻回锦囊。
“这是?”
“按理来说,这算是你二人的婚契。”
陆明远捋须微笑,“凤凰宝血现世,按古礼当结连理。老朽不过顺天应人,提前做个见证。”
“不必疑惑,即便余老太爷亲自在此,也会是同样的做法,老朽能有幸代劳,实在荣幸。”
不待陈谨礼反应,老人便大笑着离去,只余满室药香。
窗外,最后一缕凤凰虚影正化作光雨,徐徐消散。
陈谨礼望向榻上沉睡的余笙,忽然发现她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做了什么美梦似的。
“不是,这么草率?”
陈谨礼顿觉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知怎的,自打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跟疯魔了似的,死命撮合。
得亏梅花山庄是名门正派。
不然天晓得会不会有人在后山别院的吃食里,下点什么奇怪的药!
直到窗外日影西斜,余笙的睫毛在昏睡中轻轻颤动。
“水……”
沙哑的气音,惊醒了出神的陈谨礼。
他连忙俯身,却见余笙仍是闭着眼,像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铜壶里的药茶早已温好,他小心翼翼托起余笙的后颈。
茶盏刚递到嘴边,就见余笙偏头躲开。
“烫……”
陈谨礼愣了一下,忽然笑出了声。
他低头吹凉茶汤,忽然瞥见水面的倒影。
他的左眼还留着妖化的金粉色竖瞳,也不知何时才会消退。
“看什么呢?”
余笙不知何时睁了眼,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陈谨礼慌忙要撤手,却被她冰凉的手指搭住手腕。
余笙的目光落在他妖异的瞳孔上,轻轻“啧”了一声:“丑死了。”
话是这么说,指尖却轻轻抚上他的眼角。
陈谨礼僵着不敢动,任由那微凉的触感肆意袭来。
药炉里啪地炸开一颗火星,惊得两人同时缩手。
“陆爷爷给的凤凰髓呢?”
余笙支着胳膊要起身,陈谨礼连忙扶住。
紫玉匣就放在枕畔,打开便沁出一股温暖的香气。
匣中躺着一截晶莹的玉髓,内里封着流动的金红火光,四周顿时温热了几分。
余笙突然按住他手腕:“等等。”
她艰难地支起身子,从袖中摸出那柄雕着梅枝的梳子。
陈谨礼耳尖一热,想起这是前夜才送的。
只见她把梳齿抵在玉髓上轻轻一刮,凤凰髓表面立刻剥下几片落星光似的细小碎片。
“张嘴。”
陈谨礼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是一凉。
余笙指尖沾着碎光点在他唇间,凤凰髓的气息瞬间在嘴里化开。
清甜,而又温暖。
他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容,忽然发现她耳垂上有颗小痣,藏在碎发后面,若隐若现。
“还看,当心揍你!”
余笙别过脸去,耳尖却泛起微红,“这玩意儿苦得很,先尝点碎末……”
话音未落,陈谨礼突然闷哼一声。
凤凰髓的力量在体内荡开,左眼的竖瞳,竟开始褪去颜色。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扑簌簌的响动。
几只仙鹤不知何时落在廊下,正歪着头,透过雕花往里瞧。
“它们认得凤凰气息。”
余笙抓起药枕作势要砸,鸟群这才四散惊飞。
“咳,咳……”
陆修远的声音,忽然隔着屏风传来。
“祖父让我来送副药帐,养神助眠,某些人啊,别对病人动手动脚,不道德。”
素白的纱帐被故意抖得哗啦响,陈谨礼赶忙上前帮手。
夕阳透过纱帐,温柔地落在余笙脸上,把那张脸,映上几分别样的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