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训练场的青石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艾尔刚刚结束训练,汗水沿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胸前的银链上,发出细微的嘶响。
他随手用毛巾擦着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站在场边观摩的罗兰。
这一眼,让艾尔的动作微微停顿。
罗兰斜倚在石柱上,手里捧着记录板,正专注地分析刚才的战斗数据。
但艾尔注意到的是别的——
罗兰的鬓角已经染上了霜色,眼尾爬上了细密的纹路,就连握着羽毛笔的手指关节也略显粗大。
这些变化如此细微,却又如此不容忽视。
艾尔走近了几步,训练剑随意地扛在肩上:你看起来累了。
罗兰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笑意:年纪大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家伙。
他仔细端详着老朋友的脸,突然意识到时间在罗兰身上流逝的速度。
三百四十七年的生命让艾尔对时间的感知已经模糊,但此刻,看着罗兰眼角深刻的皱纹,他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了光阴的重量。
你在这里多久了?艾尔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罗兰放下记录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铜戒——
这是血猎指挥官的习惯动作,那么多年过去依然没变。
这个动作让艾尔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罗兰也是这般摩挲着戒指,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夜影城堡的一切。
让我算算...他仰头思考,眼角的皱纹随之加深,我来的时候,莱恩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那家伙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二十三年零四个月。罗兰准确报出数字,笑着摇头,真没想到,我居然在吸血鬼城堡里住了这么久,都快赶上我当血猎的年头了。
艾尔的蓝眼睛微微睁大。
在他的感知里,二十三年的时光如同指尖流沙,转瞬即逝。
但对于曾经是人类的艾尔来说——这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二十三年,足够一个婴儿长大成人,足够一座城市改头换面,足够一个人类从青年步入中年。
今晚没有训练。艾尔突然说,去喝一杯?
罗兰挑眉:瑟尔特大人准你假了?
我准自己假。艾尔的嘴角微微上扬,老地方?
——————
暗鸦酒馆依旧弥漫着麦酒和木屑的混合气味。
墙上的银质武器和血族徽章依然如故,见证着两个种族之间脆弱的和平。酒馆里熟悉的布置让艾尔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总有些东西保持着原样。
艾尔选了最里面的卡座,这里背靠壁炉,又能看清整个酒馆的动静。他熟练地点了两杯北境烈酒,推给罗兰一杯。
还记得你第一次和我来这里吗?罗兰抿了口酒,眼睛被酒精熏得微微发亮,紧张得像只被扔进狼群的小羊。
艾尔轻哼一声:我当时差点怀疑你会下毒。
确实考虑过。罗兰大笑,可惜瑟尔特大人提前警告了我,说毒死你的代价我付不起。
两人相视而笑,酒杯在空中相碰。
这种轻松的氛围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逐渐形成,像陈年佳酿般愈发醇厚。
艾尔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银链从领口滑出,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罕见的松弛状态——在罗兰面前,他会偶尔卸下黎明之剑的面具。
说起来,罗兰状似无意地转动酒杯,东部最近似乎有些奇怪的动静。
艾尔的眼神瞬间锐利,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维拉夫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不清楚。罗兰的指尖在杯沿画圈,这似乎是个新养成的习惯动作,还有暮星家的商队,最近在边境遇到了麻烦,损失了不少货物。奇怪的是,袭击者手法很专业,不像普通的土匪。
艾尔皱眉。
北境与西部是坚固的盟友,任何针对暮星家的行动都等同于挑衅夜影城。
莱恩知道吗?
那小子昨天就带着一队精锐去边境了。罗兰叹气,冲动劲儿倒是一点没变。
这个比较让艾尔微微一愣。
酒馆昏黄的灯光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低头看着酒杯中晃动的液体,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时他还只是个刚刚成为血族,对一切都充满戒备的年轻人。
我人类父亲也是这样的性格。艾尔的声音很轻,遇到不平事总是喜欢第一个冲上去。
罗兰的酒杯停顿在半空。
这是那么多年来,艾尔第一次和他主动提起人类时期的家人。
他...后来怎么样了?
病死了。艾尔平静地说,但罗兰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是很普通的肺炎,但在那个年代已经是不治之症。
酒馆里喧嚣依旧,但卡座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罗兰看着艾尔摩挲酒杯的手指,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冰冷的血族战士,内心依然保留着属于人类艾尔的柔软角落。
二十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在罗兰脑海中闪现——艾尔偷偷给翎带糖吃的模样,和莱恩打闹时难得的笑容,甚至在瑟尔特面前偶尔流露的依赖。
他会为你骄傲。罗兰轻声说,一定是的。
艾尔抬了抬眼。
他注意到罗兰说这话时,眼神异常认真,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火。
他和罗兰很少这么坦诚地聊天,但每次聊完,都会觉得彼此的关系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