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叶无痕的颧骨滑下，在下巴处凝成一滴，坠落在第九十九阶石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声。那滴血刚触地，便被阶梯吸收，如同干涸的土地吞咽雨水。
他没有抬手去擦。
头顶裂开的虚空依旧悬浮着那道声音的余威，压迫如山。可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青铜色的身影缓缓从虚空中踏出。
它高九尺，身披刻满符文的判官袍，面覆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孔。手中握着一支漆黑如墨的笔，笔尖垂落，悬于半空，仿佛随时要写下判决。
苏璃月站在叶无痕侧后方一步，指尖已悄然抵住傀儡兔的背壳。她没动，但肩头的胎记微微发烫，像是有火在皮下流动。
“吞噬万灵，罪该万死。”
青铜判官开口，声音不似人语，更像是铁器刮过石碑，每一个字都带着法则的重量，砸向叶无痕的神魂。
话音落下的瞬间，叶无痕脑中猛然炸开一幕画面——
前世，他在九重天门前被锁链贯穿胸膛，鲜血淋漓地跪在云海之上。叶南天站在他身后，手中折扇轻摇，嘴角含笑，眼神却冷得像冰。那一夜，天门崩塌，他的神魂被抽离，囚于深渊百年。
这画面不是回忆，是被强行重现。
他瞳孔一缩，左眼金光微闪，右眼暗红漩涡悄然转动。他没有立刻反击，而是以残存的感知力扫向判官周身。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甚至连灵力波动都近乎于无。但这具躯体里，缠绕着一丝极细的气息——熟悉，阴冷，像是从千年前的坟墓里爬出来的影子。
叶南天的味道。
他不动声色，指尖微曲，一缕本源之力悄然溢出，顺着地面无声蔓延，最终渗入苏璃月脚下的石阶，借由她与轮回镜的共鸣，反向探查判官真身。
苏璃月察觉到那股力量的传递，眸光微凝。
判官再度开口：“窃取天机，逆改命数，当削其魂，永堕无生之狱。”
又是一段记忆被强行翻出——他重生于废弃灵脉少年体内，觉醒本源之瞳的那一刻，天地变色，灵气倒灌，三十六座宗门同时震颤。那是他命运的起点，也是被天道标记的开始。
这一次，叶无痕感到经脉中的本源之力开始逆流，像是被某种规则强行抽离。他咬牙，强行压制，但双瞳的血仍在不断渗出，视线逐渐模糊。
“三句宣判。”苏璃月低声道，“最后一句，就是定罪。”
叶无痕没回应，只是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中金红交织，已将判官手中的笔锁定。
那支笔，笔杆上缠着一道极细的红线，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而那红线的纹路，竟与叶南天咽喉处的六道环形疤痕完全一致。
果然是他。
“你不是天道。”苏璃月忽然抬头，声音清冷，“你是人。”
她话音未落，掌心猛然发力，轮回镜自傀儡兔腹中冲出，镜面直指判官眉心。
金光炸裂。
判官身形一滞，笔尖墨汁滴落半空，尚未凝聚成锁链，便被镜光穿透。刹那间，镜中映出一幕虚影——判官背后，一道扭曲的魂影浮现，脖颈处赫然有着六道环形伤痕，面容虽模糊，却与叶南天如出一辙！
“假身妄言，何以为判？！”
苏璃月厉喝，轮回镜金光暴涨，化作一道因果之刃，直斩判官面门。
轰！
青铜面具崩裂，碎片四溅。那具高大的身影剧烈颤抖，判官袍寸寸碎裂，露出内里一团扭曲的魂体——那是叶南天的一缕分魂，以秘法寄居于判官之躯，借天道之名行私刑。
“你早知道？”分魂嘶吼，声音已失却先前的威严，变得尖锐而暴怒。
叶无痕缓缓站直身体，抹去眼角血迹，冷笑：“你连笔都拿不稳，还敢自称天道执笔？”
他抬起右手，指尖凝聚一缕本源之力，正欲出手，分魂却猛然张口，喷出一张符箓——通体漆黑，边缘燃烧着幽蓝火焰，上面写满扭曲的因果文字。
“三千轮回，永世不得超生！”分魂狂笑，“就算你识破我，也逃不过这一劫！”
符箓瞬间膨胀，化作一片黑色漩涡，朝叶无痕席卷而来。一旦沾身，神魂将被拖入无尽轮回幻境，永远困于死亡与重生的循环。
叶无痕瞳孔骤缩，左眼金光爆燃，右眼暗红漩涡疾转，双瞳之力同时催动，在身前构筑出一道无形屏障。本源之力疯狂涌动，硬生生将那股因果冲击挡在半尺之外。
可屏障已经开始龟裂。
苏璃月眼神一凛，指尖轻点轮回镜，一道金光如钉，贯穿分魂胸口，将其钉在虚空。镜面流转，浮现出一条隐秘轨迹——源头指向魔渊深处的一道裂缝，那里，正是叶南天分魂的孕育之地。
“原来如此。”她低声，“你不是来审判他的，你是来送死的。”
分魂惨笑：“死？我只是引子……真正的审判，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它的身躯开始崩解，化作灰烬飘散。临灭之际，那张符箓猛然一震，竟挣脱了叶无痕的屏障，朝他眉心扑去。
苏璃月反应极快，轮回镜旋转，金光化网，将符箓裹住。可就在那一瞬，她肩头的胎记猛地一烫，像是有东西在体内跳动。
血魔的心脏。
符箓在镜网中剧烈挣扎，最终轰然炸裂，化作无数黑色丝线，四散飞射。大部分被金光焚毁，唯有一缕，悄无声息地钻入第九十九阶的石缝，消失不见。
虚空恢复寂静。
判官已灭，分魂已散，可那股压迫感并未消退。头顶的裂口依旧敞开，仿佛还在等待下一个执笔者。
叶无痕单膝跪地，喘息粗重，双瞳的血仍未止。他抬手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苏璃月收起轮回镜，走到他身旁，蹲下身，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还能站起来吗？”
他没答，只是缓缓抬头，望向那片裂开的虚空。
远处，阶梯下方，那截断裂的噬魂链残端，突然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