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右臂还在震颤。
那团藏在本源之海深处的人形轮廓尚未苏醒，可它每一次脉动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神识的边缘。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萧红绫交握的手掌之间，血契烙印正持续发烫，仿佛有某种力量正顺着这道连接向外窥探。
就在这时，祖龙枪裂痕中的紫光猛地一缩。
紧接着，一声低沉嗡鸣自战场中央炸开。那柄悬浮于空、曾被天魔军团供奉的熵寂之钟，骤然脱离掌控，缓缓升至半空。钟身布满裂纹，每一道都渗出浓稠黑雾，如同活物般翻涌扭曲。
一道虚影自钟内浮现。
没有身形，只有一只巨大的眼球悬于雾中，瞳孔深处嵌着无数张面孔——有的怒吼，有的哀嚎，有的无声嘶喊。那些脸孔不断轮转，每一张都曾在九域留下赫赫威名，最终却化作囚徒，永生困于其中。
叶无痕呼吸一滞。
前世记忆如刀割过脑海。他在突破九重天门时见过这只眼，仅仅一眼扫过，三十三位同境强者便血肉蒸发，连元神都没来得及逃逸。如今它只是投影降临，天地却已陷入死寂，灵气凝固如铁，连风都不再流动。
“你……不该回来。”他咬牙开口，声音干涩。
那只眼并未回应，只是缓缓转动，视线落在叶无痕身上。刹那间，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感碾下，他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了半寸，焦土在他脚下龟裂成蛛网。
黑雾缭绕的眼球中央，一根由黑焰凝聚的手指缓缓抬起。
指尖一点漆黑光点浮现，仅有米粒大小，却让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点飘出瞬间，周围空气如玻璃般崩碎，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那不是普通的虚空裂缝，而是法则断层——一旦触及，存在本身都会被抹除。
叶无痕瞳孔骤缩。
他知道不能等。
左眼九重漩涡急旋，试图锁定那枚黑色光点，可刚一接触，识海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不是能量冲击，而是规则层面的反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拒绝他干预此事。
他猛然抬头，目光扫向仍昏迷在地的苏璃月。她左肩的胎记仍在渗血，鎏金傀儡兔静静躺在她手边，双眼黯淡无光。再看身旁的萧红绫，她的脸色已近乎透明，唇角挂着未干的血痕，胸口微弱起伏，显然已濒临极限。
若这光点继续扩散，他们都会被卷入寂灭断层，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没有退路了。
他猛地将左手按在右肩——那里还插着噬魂链的末端。龙纹骤亮，阴寒之力逆冲而上。他借着这股刺激，强行抽离右手，与萧红绫十指分离的刹那，血契烙印剧烈灼烧，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叶无痕忍痛将噬魂链从肩胛狠狠拔出。
鲜血喷洒而出，染红半幅衣袖。可就在伤口暴露的瞬间，他的双眼猛然爆发出异样光芒——左眼猩红如渊，右眼流转银辉，两股瞳力竟在眼前分裂成双生结构，彼此缠绕又泾渭分明。
吞噬天瞳第二阶，临界开启！
他仰头怒吼，声浪撕裂凝固的空气。双瞳齐开，金色血泪自眼角滑落，在脸颊划出两道灼痕。那枚正在扩散的黑色光点，竟被硬生生定格在半空，四周空间剧烈扭曲，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将其牢牢攥住。
“吞！”
他双手结印，本源之海轰然震荡。一道逆向旋转的吞噬漩涡在他身前成型，边缘锋利如刃，撕扯着周围的死寂法则。黑色光点开始颤抖，继而被强行拖拽，坠入漩涡中心。
光点没入刹那，整片战场发出刺耳尖鸣，如同亿万片琉璃同时碎裂。那道法则断层边缘开始回缩，裂痕闭合的速度虽慢，却确实在逆转。
叶无痕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那枚光点正在本源之海深处挣扎，每一次撞击都引发滔天波澜。但他没有松手，反而加大吞噬力度，将全身经脉化为导流通道，引导暴乱能量尽数压入识海最底层。
远处，熵寂之钟微微震颤。
那只巨大眼球依旧冷漠注视着他，可在那一瞬，叶无痕分明看到，那无数张痛苦面孔中，有一张嘴角向上扬起——像是在笑。
下一刻，黑雾翻涌，虚影缓缓消散。
熵寂之钟悬停半空，不再动作，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唯有战场上残留的细小裂痕仍在缓慢愈合，证明那场法则级侵蚀确实存在过。
叶无痕终于支撑不住。
双膝重重砸进焦土，身体前倾，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仍紧握噬魂链。他的双眼仍在流血，金红色的液体滴落在地面，瞬间蒸腾成缕缕白烟。体内本源之海翻江倒海，三百份天魔精魄凝聚的模糊人形，在光点被吞噬后竟变得更加清晰，背脊之上，双翼轮廓若隐若现。
他喘息着抬起头。
萧红绫靠在他的肩侧，气息微弱，眼皮轻颤，似在努力保持清醒。苏璃月仍躺在原地，胎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却又有新的血珠渗出。
头顶上方，原本崩碎的空间并未完全愈合，残留的裂痕缓缓旋转，形成一个直径数丈的漩涡。它不吸不放，只是静静地悬在那里，像一只等待开启的眼睛。
叶无痕盯着那漩涡，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的神识边缘，开始出现细微拉扯感，仿佛有某种力量正试图将他拖入其中。他想闭眼调息，却发现眼皮沉重如铅，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自己的胸腔深处传出。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某种古老韵律，像是某种咒言的开端。
他猛地意识到——那是他自己，在很久以前说过的话。
话音未落，头顶漩涡突然加速旋转，一道幽光自中心垂落，精准笼罩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