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你莫要欺人太甚！”他梗着脖子喊道。
那老僧却已走远，只留给他一个慢悠悠的背影，和一句飘回来的话：“肥水不流外人田，净秽只在一念间。施主，菜园里的活儿，还多着呢。”
孙悟空气得直跺脚，却也无计可施。
罚是长老定的，这老和尚看起来在菜园地位不低，他若再闹，怕是真要被赶出少林寺。
想到小莲或许还在某处等着他，或者需要他去找寻，这口气，只得硬生生咽下。
于是，少林寺后山菜园出现了一道奇景。
一个满脸煞气、身形魁梧的汉子，每日不是挑着清冽的山泉，就是捏着鼻子、骂骂咧咧地担着臭气熏天的粪肥，穿梭于田埂之间。
那表情，时而狰狞，时而憋屈，偶尔还会对着粪桶自言自语，内容惊世骇俗：
“天杀的！想俺老孙当年在蟠桃园……唉，不提也罢！这玩意儿比老君的炼丹炉还熏人！”
“哼！等俺找回法力，定要把这粪池变成瑶池仙酿！”
监工的僧人也由着他嘟囔，只要活计干完，便不多管。
日子久了，孙悟空竟也渐渐麻木。
他甚至开始琢磨起怎么用巧劲才能不让粪水溅到自己身上。
这大概也算另类的“技艺”修炼了。
这一日，他正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将粪肥浇灌在一排长势喜人的青菜根下，忽然耳朵微微一动。
他这元神虽被禁锢，灵觉却比常人敏锐数倍。
就听得菜园外不远处的竹林里，传来一阵压低的交谈声。
“……广智师兄，消息确凿？那批‘货’今夜子时过三皇寨？”
“千真万确！价值不菲的香火钱和一批西域来的宝石，押运的只是几个寻常脚夫。方丈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儿，正是我等‘取用’的良机！”
“阿弥陀佛，此举是否……有违戒律？”
“哼！戒律？寺里那些老古董只知道清修，偌大少林，光靠香火如何维持？我等这也是为了寺庙长远发展！放心，三皇寨的弟兄们已经打点好了，他们取财，我们得个‘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名声，顺便分润些辛苦钱，两全其美！而且，据说里面还有一件据说是来自长安大慈恩寺出土的锦襕袈裟，到时候将这宝贝袈裟往方丈那里一送，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怪罪？”
孙悟空听得真切，心中冷笑：“好个‘两全其美’！原来是寺里的蛀虫，勾结山贼，想要黑吃黑！这秃驴们也不是六根清净嘛！……嗯，还有锦襕袈裟，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他认得那被称为“广智师兄”的声音，是寺中一个掌管部分杂事的知客僧，平日里看起来道貌岸然，没想到背地里竟干这等勾当。
若是以前的武松，听闻此事，怕是立刻就要提刀杀将出去，捉贼拿赃。
但此刻他的肉体已被孙悟空的魂魄寄宿，比平日里也多了个心眼。
他想起白眉长老那深邃的目光，想起挑水老僧“静心”的教诲。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法力全无，虽然跟着宋江和一帮江湖游侠、护院们学了几手本事，但也只能算是花拳绣腿而已，如果贸然冲出去，未必能讨得好，反而打草惊蛇。
“嘿嘿，有意思。”孙悟空眼珠一转，猴王的狡黠本性冒了出来，“俺老孙正愁这日子无聊，就有戏班子送上门来。正好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看看这少林寺的水，到底有多深！”
他不动声色，继续浇完粪肥，像没事人一样回了简陋的住处。
待到夜深人静，寺内钟声歇息，他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
他这身功夫，飞檐走壁或许勉强，但翻山越岭却是一把好手。
月光下，三皇寨山道险峻。
孙悟空埋伏在一块巨石之后。
果然不到子时，便见一队打着哈欠的脚夫，护着几辆沉甸甸的货车缓缓行来。
而道路两旁的密林中，隐隐有刀光闪烁，杀气弥漫。
就在山贼们发一声喊，即将冲出的刹那，孙悟空猛地从巨石后跃出，声若洪钟：“呔！此山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他故意模仿山贼的切口，搅乱局面。
那群山贼和脚夫都愣住了，怎么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趁这当口，孙悟空身形如电，直扑山贼头目！
他没有法力，但拳脚功夫加上他猴王战斗的经验和眼力，招式狠辣刁钻，专攻要害。
那山贼头目虽也有些本事，但哪见过这般不要命又灵巧异常的打法？
三五个回合下来，便被一拳撂倒。
其余山贼见头目倒地，发一声喊，一拥而上。
孙悟空毫无惧色，拳打脚踢，肘击膝撞，将一身外家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
虽身上也挨了几下，却越战越勇，仿佛找回了些许当年大闹天宫的快意！
正当他打得兴起，忽然听得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何方狂徒，在此行凶！”
只见那广智和尚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武僧，“恰好”赶到，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广智目光扫过现场，看到倒地呻吟的山贼和安然无恙的货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惊怒。
孙悟空收拳站定，抹了把脸上的汗，嘿嘿一笑：“广智大师来得正好！俺路经此地，见这伙毛贼劫道，便顺手打发了。看来少林寺高僧，果然是心系苍生，来得及时啊！”
他特意把“来得及时”几个字咬得很重。
广智脸色变了几变，强笑道：“施主勇猛过人，为民除害，功德无量。只是……施主为何深夜在此？”
“睡不着，出来溜溜腿，顺便看看有没有不开眼的毛贼，帮大师们分担分担。”孙悟空懒洋洋地说道，眼神却锐利地盯住广智，“怎么，大师觉得俺不该来？”
广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得合十道：“善哉善哉，武施主请随我等回寺，方丈面前，自有公论。”
回寺的路上，孙悟空心里明镜似的。
这广智定然气急败坏，计划被打乱，还折了山贼盟友。而自己这番“见义勇为”，看似莽撞，实则一石二鸟：既破坏了广智的好事，又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自己，看那白眉长老这次还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