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破屋子像只被遗弃的老狗,蜷在城中村最偏僻的角落。墙皮脱得像烂疮,露出里面灰黄的土坯,几扇窗户蒙着厚厚的油污,连午后的日头都透不进几缕光。屋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汗味和霉味,混在一块儿,钻进鼻孔能呛出眼泪。
辰子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坐在缺了条腿的木凳上,牌甩得“啪啪”响。他对面的两个小弟光着膀子,后背的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淌,黏得背心皱成一团。
“妈的,又是个瘪十!”一个小弟把牌摔在满是划痕的木桌上,唾沫星子溅到旁边堆着的空酒瓶上,“辰哥,强哥这都进去大半天了,咋一点信儿没有?”
辰子猛吸一口烟,烟屁股在满是烟灰的地上摁灭,又摸出一根续上,火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慌个屁!强哥能有啥事?再说了,这破地方警察八百年不来一回,怕个球。”话虽这么说,他捏着牌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薛强走前那眼神,总让他心里发毛。
墙角堆着几个方便面箱子,苍蝇在上面嗡嗡打转。
一个小弟正用火柴撩拨着火柴盒,瞬间发出“滋滋”的声音,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要我说,还是强哥有办法,那娘们儿关得严实,保准跑不了。”那个小弟朝里屋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里带着点猥琐的笑。
里屋是间没窗户的储藏室,门板被粗铁丝拧死,缝隙里透着点微光。
林悦缩在墙角,手脚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块破布,呜咽声闷在喉咙里。
地上铺着块发霉的麻袋,硌得骨头生疼。
林悦能听到外面男人的哄笑和牌声,每一声都像针似的扎在心上。头发乱得像草,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止不住的发抖。
门板突然“吱呀”响了一声,林悦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见铁丝松动了些,透进的光里浮着无数灰尘。她咬着牙,用被捆的手腕使劲蹭着墙角的碎石子,麻绳磨得皮肤火辣辣地疼,可她不敢停——再不动,就真没机会了。
外面的牌局正打到兴头上,辰子刚赢了一把,正把皱巴巴的票子往兜里揣,突然听到院门口传来“哗啦”一声——是篱笆被踹倒的动静。
“谁?”辰子猛地站起来,手下意识摸向腰后,那里别着把生锈的弹簧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就刺破了屋里的昏暗,直直射在脸上。
“警察!都不许动!”吼声像炸雷似的在破屋里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辰子那几个小弟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手忙脚乱地想往床底下钻,脑袋“咚”地撞在床板上;另一个把牌撒了一地,抱着头蹲在地上筛糠。
辰子倒是想反抗,刚把弹簧刀摸出来,就被冲上来的警察一脚踹在膝盖窝,“噗通”跪在地上,手背到身后“咔哒”一声锁上了手铐。
“警官!误会!都是误会啊!”他挣扎着抬头,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眼神里哪还有刚才的嚣张,只剩下惊恐,“我们就是在这儿打打牌,没干啥坏事啊!”
警察没理他,手电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很快就盯上了那扇被铁丝拧死的门板。
“里面是什么人?”一个女警察的声音响起,正是之前审薛强的陈乐欣,她拔出手枪,枪口对着门板。
辰子心里“咯噔”一下,脸瞬间白了:“没……没人……就是堆了点破烂……”
陈乐欣没废话,冲身后的警员使了个眼色。
两个男警察走上前,几下就把铁丝扯断,猛地拉开门板。
一股更浓的霉味涌出来,手电光照进去,正照在林悦满是泪痕的脸上。
“救……救我……”林悦看到穿警服的人,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别怕,我们是警察。”陈乐欣放缓了语气,示意警员解开她身上的绳子,“能站起来吗?”
林悦被扶起来时,腿一软差点摔倒,脚踝处被麻绳勒出的红痕像条蚯蚓,触目惊心。她看着外面被摁在地上的辰子等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抓着警员的胳膊,仿佛那是救命稻草。
辰子被押着往外走,路过林悦身边时,头埋得更低了。他瞥见林悦脚踝的伤,又想起薛强临走时说的“看好人,出了事你担着”,心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走到院门口,辰子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哭腔:“警官……我错了……都是薛强让我们干的……我们就是混口饭吃……”没人理会他的哭喊。
警车的红蓝灯光在破墙上晃来晃去,把那些剥落的墙皮照得像一张张哭丧的脸。
辰子等人被塞进一辆监狱的囚车,辰子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破屋——一支刚刚被小弟点燃的一根火柴此时还在地上冒着青烟,牌散了一地,像是场荒唐梦的残局。
林悦被女警扶上另一辆警车,毯子裹在身上,还是止不住地发抖。车开出去时,她从后窗望了一眼那栋越来越远的破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能回家了。
警笛声渐渐远去,破屋又恢复了死寂。只有墙角那堆没吃完的方便面,还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阳光终于穿过油污的窗户,照在满地狼藉上,尘埃在光柱里翻滚,像无数个被碾碎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