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凌尘的声音比往日沉了些,没有多余的话。
晨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像蒙了层薄霜。
今天是组内决赛的日子。
角斗场那口青铜巨钟还没敲响,空气中却已弥漫开无形的压迫感。
连清晨的风都带着几分滞涩,吹在脸上,竟有了丝凉意。
两人穿过寂静的街巷,青石板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踏踏”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越靠近角斗场,人声便越发嘈杂,从最初隐约的喧闹,渐渐变成潮水般的呼喊。
夹杂着粗鄙的笑骂与兴奋的嘶吼,像闷雷般滚过来。
克己仰着小脑袋,鼻尖快速地一抽一抽,不安地嗅着空气中混杂的汗味、尘土味,还有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那是血液干涸后留下的气息,冷得刺鼻。
他的爪子下意识攥紧了布包带,指节泛白,包身没拉严,露出半截牛皮本子的边缘。
那本子早已被他的小爪子摩挲得发卷起毛,页角还沾着些墨渍。
昨夜整理情报时,他在每个对手的名字旁都画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字迹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
尤其是“费德”那一页,不仅写满了招式特点。
还被他蘸着墨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稻草人。
甚至在纸页边缘用牙咬出几个浅浅的齿印,像是要把对这个强敌的忌惮,都咬进纸里。
“比、比上次人多了一倍不止。”
克己的小尖嗓带着明显的颤音,牙齿都在轻轻打颤。
他仰着头,看着那些攀在角斗场外围墙头、甚至蹲在相邻房檐上的看客。
他们大多在身上涂着红绿相间的油彩,手里挥舞着酒壶或断了刃的兵器模型,嘴里还喊着不堪入耳的口号。
克己毛茸茸的身子下意识往凌尘身边靠了靠,尾巴尖悄悄勾住凌尘的衣摆,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被那些人注意到。
凌尘的目光扫过拥挤的妖魔。
那些面孔大多带着嗜血的兴奋。
眼底闪烁着期待厮杀的光,像饿狼盯着猎物,仿佛即将上演的不是生死较量,而是一场供他们取乐的戏码。
他悄悄握紧了背后的木斧,斧柄温润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
掌心的薄茧与木纹贴合,熟悉的触感让他稍稍定了定神。
——256名选手,经过数轮淘汰如今只剩32人,四天后的下一轮,这数字将被无情砍半,最终只有活下来的16人,才有权踏入更高阶的赛场。
这哪里是比赛,分明是场用鲜血筛选的屠杀,每一步都踩着生死的边界,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参赛选手的专用通道在角斗场东侧,入口处站着两名持矛的魔族守卫。
他们穿着厚重的玄铁甲胄,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像两块冰冷的铁块。
看到凌尘腰间悬挂的黑色参赛令牌,守卫面无表情地侧身让路。
铁甲碰撞发出“哐当”的脆响,矛尖的寒光擦着他的肩而过,带着刺骨的凉意,让他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跟在身后的克己吓得猛地缩了缩脖子。
小爪子飞快捂住眼睛,指缝却留得极宽,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
耳尖耷拉着,连尾巴都绷直了,像根僵硬的小棍子。
通道尽头的休息室比前几轮的小了些,石制的桌椅上积着层薄灰,手指一抹便能沾起满指灰尘,显然许久没有好好清扫。
凌尘伸手推开休息室的木门,朽坏的木屑在指尖簌簌落下。
门轴因为缺乏润滑,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惊得克己尾巴上的毛瞬间炸开,像朵突然绽放的小绒球,连耳朵都竖了起来。
门内的光线恰好斜斜落在对面的看台。
——那里早已坐满了妖魔,连过道里都挤满了踮脚张望的看客。
有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随着叫喊飞溅。
还有魔举着写有选手名字的木牌,在妖魔中来回穿梭。
喧闹声像涨潮的海水,不断往休息室里涌,几乎要将小小的房间淹没。
“还、还好有这里。”
克己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些,爪子尖也不那么僵硬了。
他麻利地将布包放在石桌上,“哗啦”一声拉开,掏出那本卷边的牛皮本子摊开,又用尾巴卷着削好的炭笔。
小心翼翼递到凌尘面前,生怕炭灰落在本子上:
“上午有三场比赛,对手都是之前没交过手的……
那个叫科林的,擅长用毒箭,箭上的毒能麻痹灵力;
还有艾拉,她的藤蔓术能缠人,藤蔓还带着倒刺……”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因为看到凌尘正望着窗外的角斗场。
眼神沉得像深不见底的潭水,连晨光都照不进分毫,显然是在琢磨接下来的战术。
就在这时,角斗场的青铜巨钟突然敲响。
“咚——咚——咚——”厚重的钟声在天地间回荡,震得休息室的石桌都轻轻颤动。
桌上的炭笔滚了半圈才停下,撞在牛皮本子上发出“嗒”的轻响。
人群的喧嚣瞬间拔高,像被点燃的火药桶,欢呼声、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角斗场的屋顶,连地面都仿佛在微微震动。
凌尘收回目光,指尖在木斧柄上轻轻打圈,节奏缓慢却坚定,像是在平复心绪,又像是在默默蓄力,感受着丹田内流转的灵力:
“等会儿比赛时,看仔细些。”
克己连忙用力点头,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爪子尖飞快翻开本子。
——纸页上还带着昨夜他研磨的墨汁味,混着一点不小心沾到的口水味,熟悉的气息让他稍稍安心。
阳光透过休息室的小窗,在地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
克己的影子缩在光斑里,像团毛茸茸的灰球,只有握着炭笔的爪子,依旧紧紧绷着,指关节泛白,不敢有半分松懈。
凌尘走到窗边,目光落在场地中央。
——那里的石台正缓缓从地下升起,“咯吱”声混着人群的喧闹。
青灰色的石面上,陈旧的血渍早已发黑、凝固。
却依旧能看出无数交错的刀痕剑印,深的地方甚至能塞进半根手指,每一道都记录着曾经的生死搏杀。
克己踮着脚尖凑到他身边,小爪子扒着窗台边缘,尾巴尖轻轻扫过凌尘的手背,像根柔软的羽毛,带着无声的安慰:
“放心,先生,我都记着呢,他的招式、弱点,我都写下来了,绝不会漏掉半点。”
凌尘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在那座石台上。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场较量,都没有退路,每一次出手都必须精准狠辣,容不得半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