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住沙丘宫的局面,擒拿赵高,软禁胡亥,并初步稳定了行在的秩序后,李斯深知,时间刻不容缓。始皇驾崩的消息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封锁得越久,泄露的风险越大,一旦爆发,引发的动荡将难以想象。必须尽快启动下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迎立新君!**
他立刻返回了自己临时的办公处所,一处紧邻始皇寝宫、被郎卫严密保护的偏殿。烛火通明,映照着他疲惫却异常清醒的面容。他需要立刻起草两份至关重要的文书。
第一份,是发给长公子扶苏的**密诏**。
他铺开一卷特制的、用于书写紧急诏令的薄韧皮纸(这是他主导的造纸工坊的最新成果,轻便易携,适合快马传递),提起那支陪伴他多年的狼毫笔,略一沉吟,便奋笔疾书。他的书法本就冠绝天下,此刻更是凝聚了全部心神,字迹端正凝重,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重量。
他没有,也不能直接写明始皇驾崩。诏书以始皇的口吻,但由他这位丞相亲自执笔并副署,本身就代表了最高的权威和紧迫性。内容大意如下:
“**朕巡行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然身体忽感不适,思子甚切。命长子扶苏,见诏即刻卸任监军之职,将上郡军事尽付蒙恬,速乘传车,星夜兼程,奔赴行在(沙丘)。事关社稷,不得有误!**”
诏书中,“思子甚切”、“事关社稷”等词语,已是极重的暗示,足以让扶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而“速乘传车,星夜兼程”、“不得有误”等命令,则强调了事情的紧迫性。同时,明确要求将兵权交给蒙恬,既是为了保证边境稳定,也是避免扶苏带兵前来可能引发的误解和动荡。
写罢,李斯取出皇帝玉玺,在诏书末尾郑重地盖上了印玺。鲜红的玺印,赋予了这卷皮纸至高无上的法律效力。
第二份,是发给上郡大将军蒙恬的**密函**。
这封密函则以他丞相李斯的名义书写。内容更为直白一些,但同样措辞谨慎。他告知蒙恬,陛下病重,情况危急,已下诏召扶苏公子急赴行在。要求蒙恬将军务必稳定军心,严守边境,同时协助并确保扶苏公子能够安全、迅速地离开上郡,前往沙丘。信中同样强调了事情的机密性与重要性,要求蒙恬提高警惕,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这封给蒙恬的信,既是为了争取这位军方重臣的支持,也是为扶苏的行程加上一道保险。
写完两封文书,李斯立刻唤来了杨端和,以及他早已安排好的、绝对忠诚可靠的数名使者。这些使者都是精于骑术、熟悉道路、且心理素质极佳的郎卫或密探。
“此二信,关乎帝国存续,社稷安危!”李斯将密封好的诏书和密函分别交给两名为首的使者,神色无比凝重,“你等需挑选最快骏马,不分昼夜,换马不换人,以最快速度,分别送至扶苏公子与蒙恬将军手中!沿途若有阻拦,凭此丞相符节与陛下诏令,可先斩后奏!” 他递出一枚代表他丞相权力的铜质符节。
“诺!必不辱命!”两名使者单膝跪地,双手接过信件和符节,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齐声应道。
“即刻出发!”李斯一挥手。
使者们没有丝毫耽搁,转身便冲入夜色之中。很快,殿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近及远,迅速消失在通往西北方向的官道上。那马蹄声,仿佛踏在了帝国命运的琴弦上,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送走使者,李斯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扶苏接到诏书,会作何反应?他会相信吗?会立刻动身吗?从沙丘到上郡,路途遥远,途中是否会遇到变故?赵高虽已被擒,但其党羽是否还有漏网之鱼,会在途中设伏拦截信使,或者散播谣言?
无数的未知和风险,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刃,让他无法安枕。
他现在能做的,除了等待,就是继续稳住沙丘宫这个暂时的权力中心。他必须维持“陛下病重”的假象,处理日常积压的、不那么紧急的政务(由他代为批阅,以始皇名义发出),安抚随行官员和军队的情绪,同时还要密切关注咸阳方向的动静,防备任何可能的异动。
这是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他就像走在一条横跨深渊的钢丝上,下方是汹涌的暗流和择人而噬的猛兽,任何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粉身碎骨,并带着整个帝国一起坠落。
李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深夜的寒风吹拂着他发烫的脸颊。东方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漫长而惊心动魄的一夜即将过去,但对他而言,真正的黎明,还远未到来。他望着使者离去的方向,心中默念:
“扶苏,望你……莫要辜负陛下的期望,也莫要辜负老臣……这孤注一掷的搏命之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