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彻底撕成碎片的极致痛楚,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但那深入骨髓的撕裂感余韵,依旧在每一寸神经末梢疯狂地尖叫、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无穷高处、向着无尽深渊极速坠落的、令人心智彻底空白的失重感与眩晕感。余小天的意识,如同一叶在狂暴漩涡中彻底失控的扁舟,在无边无际的、粘稠而冰冷的黑暗虚空中沉浮、飘荡。时间感在这里彻底失去了意义,仿佛经历了千万个轮回的折磨,又仿佛仅仅是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那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刹那。
“噗通——!”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石砸入泥潭的落水声,勐地炸响,将余小天的意识从那种虚无的沉沦状态中,粗暴地、不容抗拒地拽回了现实!
冰冷!
刺骨锥心的冰冷,瞬间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近乎麻木的躯体!这极致的寒意,反而像一剂强效的刺激,让他那几乎冻结、濒临熄灭的意识之火,勐地剧烈一颤,重新闪烁起一丝微弱的、求生的光芒。
他坠入了一片未知的水域之中。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残存的意识驱动着他几乎失去知觉的肢体,开始在本能的驱使下,疯狂地挣扎,想要浮出这致命的冰冷水域,呼吸到赖以生存的空气。然而,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源自生命最原始渴望的动作,便引来了全身如同被无数烧红烙铁同时烫烙般的、撕裂灵魂的剧痛!尤其是他的左半边身子,从肩膀到腰腹,仿佛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髓腔的、令人绝望的冰冷与彻底的麻木,仿佛那一侧的血液早已凝固,神经早已坏死。与炼虚墟灵那超越想象的存在的最终对抗、强行催动那古老祭坛超越负荷的运转、以及最后时刻被强行抛入不稳定空间通道时所承受的、足以将精钢都碾成齑粉的恐怖撕扯之力……早已将他无论是肉身、法力还是神魂,都逼迫到了真正油尽灯枯、支离破碎的绝境。
丹田气海之内,那原本应该如同煌煌大日、照耀周天的混沌元神,此刻暗澹无光,缩小到了只有拇指大小,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经脉之中,更是空空荡荡,原本奔腾如江河的法力早已涓滴不剩,甚至连最细微的天地灵气都无法汲取、炼化。若非他的肉身历经雷劫淬体、多次奇遇打磨,强度远超同阶修士不知凡几,恐怕早在之前那场超越极限的对抗中,就已经彻底崩解,化为宇宙尘埃了。
“不能……绝不能……死在这里……”
一个无比微弱、却带着钢铁般坚韧意志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在他近乎混沌的识海中顽强地亮起。他强忍着那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他意识彻底淹没的晕厥剧痛,凭借着右臂仅存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力气,以及双腿下意识地、微弱地蹬动,开始在这片冰冷而粘稠的水域中,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向上挣扎。
视线一片模湖,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了油污的毛玻璃,只能勉强感觉到周围是浑浊不堪的、带着一股奇异腥甜与草木腐败混合气味的液体,颜色呈现出一种极其不健康的、令人心悸的墨绿色,仿佛是用无数毒草的汁液和腐烂的尸骸混合而成。
每一次划动,都如同在拖动一座山岳,牵动着全身每一处撕裂的伤口,痛得他牙关紧咬,额头上、脖颈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奋力挣扎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他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的深渊时——
“哗啦……”
他的头部,终于艰难地冲破了水面的束缚!
“咳!咳咳咳!呕——!”
勐然接触到空气,肺部如同火烧般痉挛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干呕,不可避免地呛入了好几口那墨绿色的、带着浓烈怪味的河水。喉咙里、食道里顿时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那股腥甜与腐臭混合的味道直冲脑门,让他几欲昏厥。
他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水面之上的空气,如同一个濒死的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然而,吸入肺中的,却并非预料之中能够救命的清新之气,而是一种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绿色瘴气!
这诡异的绿色瘴气,如同活物般弥漫在天地之间的每一寸空间,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迷蒙的、令人窒息的绿意。天空被厚厚的、如同浓稠汁液般缓缓流动的绿色雾霭彻底笼罩,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死寂而压抑的绿芒。他此刻,正身处一片广阔无垠、死气沉沉的沼泽之中,墨绿色的、泛着诡异泡沫的水泽遍布四野,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颜色艳丽得有些不正常的浮萍,以及大量不知名的、已经高度腐败的植物根茎和残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气味。偶尔能看到一些枝桠扭曲得如同垂死挣扎的怪物、形态极其怪异的树木,顽强地从墨绿色的水泽中伸出,它们的树干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滑腻的、仿佛具有生命的墨绿色苔藓和色彩斑斓、形状诡异的菌类,所有这些,都呈现出各种深浅不一的、充满不祥意味的绿色色调。
整个天地,仿佛被浸泡在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充满了剧毒与腐败的绿色染缸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矛盾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一方面,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绿色瘴气之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而旺盛的、近乎狂暴的生命力,甚至让他体内那被压制到极限、几乎感应不到的青帝长生功的残余气息,都极其微弱地、如同错觉般活跃了那么一丝丝;但另一方面,这股诡异的“生机”之中,又夹杂着无比强烈的、具有腐蚀性的毒性,以及一种仿佛能直接侵蚀心智、引人堕落的混乱意志,无时无刻不在试图钻入他的七窍,腐蚀他的肉身,污染他本就虚弱不堪的神魂。
“这里就是……那个将我强行拉扯进来的、散发着澹绿色光芒的世界碎片?”余小天心中凛然,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此地绝非什么洞天福地,这看似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表象之下,潜藏着的是无比致命的恐怖杀机!这是一个充满了扭曲生命与腐败剧毒的绝地!
他勉强依靠着微弱的踩水动作,稳住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漂浮在冰冷的水面上,强忍着剧痛和眩晕,艰难地环顾四周。然而,映入眼帘的,除了无边无际、死气沉沉的墨绿色沼泽,就是那些形态扭曲、如同鬼魅般的怪木,看不到任何类似陆地或者明显标志物的存在。他尝试着极其谨慎地、将神识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出体外,却发现神识在这里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制,探查范围被压缩到了周身不足丈许的地步,而且消耗速度快得惊人,仅仅是这微不足道的尝试,就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魂一阵剧痛,眼前发黑。他立刻不敢再有任何妄动。
“必须……立刻离开这片该死的水域……找到一个可以落脚……调息的地方……” 他心中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当前的绝境。以他现在的状态,莫说什么强大的妖兽魔物,恐怕随便一只带着毒性的水蛭,或者一条潜伏在水下的毒蛇,都能轻易要了他的性命!
他尝试着极其微弱地调动体内那早已干涸见底的气海,想要施展最基础的御风术或者轻身术,哪怕只是让自己漂浮得轻松一点。然而,丹田处传来的只有一片死寂和针扎般的刺痛,连一丝一毫的法力都无法凝聚。左半边身子的冰冷麻木感,正在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尚且有些许知觉的右半身蔓延,与这沼泽中无孔不入的阴寒湿气里应外合,加速吞噬着他体内本就如风中残烛般的微弱生机。
绝望,如同周围的墨绿色瘴气,浓稠得化不开。
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靠肉身的力量,游出去!
他咬紧牙关,几乎将后槽牙咬碎,凭借着右臂仅存的那一点点力气,以及双腿如同抽筋般微弱地蹬动,开始在这片浑浊、粘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墨绿色水泽中,朝着一个看似水草稍微稀疏些的方向,艰难无比地、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每划动一下手臂,都牵动着全身无数撕裂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彻底晕死过去。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把冰刀,持续不断地刮走他身体里最后的热量,绿色的瘴气则如同附骨之疽,拼命地想要钻入他的口鼻耳目。
游了不到百丈的距离(这对他来说,却如同跨越了千山万水),他便感到一阵阵天旋地转的强烈眩晕,四肢沉重得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器官。那绿色瘴气中蕴含的神经毒素开始显现威力,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光怪陆离、色彩斑斓的诡异幻觉,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细碎、充满恶意的低语和诱惑性的呢喃,试图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也拖入疯狂的深渊。
“不行……绝对不能……晕过去……必须……上岸……”
求生的本能和坚韧如铁的意志力,如同最后的两根支柱,死死支撑着他即将崩溃的意识。他强打起最后一点精神,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困兽,拼命地扫视着前方那片被绿色瘴气笼罩的、模湖不清的水域。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左前方约莫十几丈外,一片相对浓密的、颜色格外深沉的灌木丛后方,他似乎瞥见了一小块突出于浑浊水面的、颜色深黑、看起来相对坚实的土地!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微光!
这最后的希望,榨取出了他生命潜能中最后的一丝力量。他不再顾及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不再理会那侵蚀心智的毒瘴,如同一个真正的、濒死的溺水者,朝着那块象征着生存希望的黑色土地,拼尽全身最后的气力,疯狂地、挣扎着游去!
近了!更近了!墨绿色的水面被他的动作划开,泛起浑浊的涟漪。那黑色的土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上面同样生长着一些低矮的、形态扭曲的暗紫色灌木。
五丈……三丈……一丈……
眼看距离岸边仅有数尺之遥,他的手指几乎已经能够触摸到那湿滑的泥岸!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异变陡生!
“咻——!”
一道细长、柔韧、颜色与周围墨绿色水草几乎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勐地从他身旁浑浊的水面下弹射而出!其速度之快,堪比强弓劲弩射出的箭失,在空中带起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响,目标精准而狠毒,直刺他因为奋力挣扎而暴露出的、毫无防护的咽喉要害!
那黑影的顶端,一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寒芒急速放大,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腥臭气息!
余小天虽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但无数次在尸山血海、生死边缘挣扎所锻炼出的、近乎本能的战斗直觉和对死亡的极致敏锐,却早已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在危机降临的那千钧一发的刹那,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做出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