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将铁山堡的北城墙撕开了数道巨大的伤口,砖石崩塌,夯土裸露,原本还算雄峻的防线变成了一段段残破的断壁颓垣。硝烟尚未散尽,血腥气混合着尘土味,弥漫在寒冷的夜空中。清军虽然暂时退去,但谁都知道,下一次进攻只会更加凶猛,而失去城墙庇护的铁山堡,将直面满洲铁骑的兵锋。
堡内灯火通明,却无人入眠。伤兵营人满为患,哀嚎声令人心碎。能行动的军民全部被动员起来,投入到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抢修工作中。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但一种绝境求生的顽强意志,却在每个人眼中燃烧。
林天顾不上包扎手臂上被流石划出的伤口,立即召集所有还能行动的军官。没有时间哀悼,也没有时间恐惧。
“城墙已破,但我们还没输!”林天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在临时充作指挥所的一处半塌的藏兵洞里回荡,“岳托以为轰垮了城墙就能拿下铁山堡,他错了!城墙只是工具,真正的壁垒,是我们!”
他蹲下身,用一根木炭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快速划拉着:“北面城墙虽然破了,但清军想从这里进来,也得爬过这些废墟!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要把这些废墟,变成新的屠宰场!”
一个前世的防御理念,在他脑中迅速成型——纵深防御,巷战工事。
“王五!”
“末将在!”
“你带所有人,立刻在城墙废墟后方,依托残存的房屋、街巷,构筑第二道、第三道防线!不要想着恢复原墙,来不及!就用这些砖石、门板、沙袋,给我垒起街垒!要错综复杂,要留下射击孔和埋伏点!每一栋房子,每一个街角,都要变成堡垒!”
“张铁头!”
“俺在!”
“你的狼筅营和长枪兵,是近战核心。熟悉新防线每一处角落!到时候,把鞑子放进来,在街巷里解决他们!狼筅在狭窄地形更有优势!”
“周青!”
“属下在!”
“你的夜不收和工兵,还有没有剩下地雷、火药?”
“还有一些!”
“好!全部用上!埋在废墟入口、主要街道下面!给岳托准备一份大礼!另外,多准备火油罐,关键时刻,烧掉街道,阻敌前进!”
“孔先生!”
“老朽在!”
“组织妇孺,全力支援!搬运物资,烧制金汁,照顾伤员!告诉所有人,铁山堡没有前线和后方,这里就是最后的阵地!”
一道道命令清晰果断,将绝望的氛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军官们领命而去,立刻行动起来。
整个铁山堡北部区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士兵们吼叫着,将巨大的断梁残砖拖拽到位,垒起一道道齐胸高的简易胸墙;民夫和妇孺们用筐篓运送泥土沙石,填充街垒之间的空隙;工匠们则忙着将门板凿出射击孔,将收集来的铁钉、碎瓷片撒在可能的进攻路线上。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砖石碰撞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林天亲自巡视着每一处正在构建的工事。他现代的知识此刻发挥了作用,他指导士兵如何构建交叉火力点,如何利用残垣断壁设置隐蔽的狙击位,如何将街巷改造得迂回曲折,最大限度削弱骑兵和集团步兵的冲击力。他甚至让人将一些房屋的内部墙壁打通,创造出隐秘的转移通道。
“这里,沙袋再垒高一些,后面架上两杆燧发枪,封锁那条窄巷。”
“把那堵破墙留着,别全推倒,后面藏几个刀盾手,等鞑子过去,从背后杀出!”
“路口多放些绊索和铁蒺藜!”
他的身影出现在最危险、最忙碌的地方,平静而坚定的指挥,极大地稳定了军心。士兵们看到主将与他们一同在废墟中忙碌,心中的恐慌渐渐被一种同生共死的豪情取代。
天快亮时,一个简陋却充满杀机的巷战防御体系,终于在铁山堡北部区域初步成型。原本开阔的街道被无数街垒分割得支离破碎,残破的房屋变成了一个个火力点,废墟之间布满了陷阱和爆炸物。
林天站在一处用破马车和砖石垒成的核心街垒后,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晨曦微光中,这片刚刚经历了血火洗礼的废墟,仿佛一头蛰伏的受伤猛兽,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将军,岳托那边有动静了。”周青猫着腰跑来,低声道,“斥候回报,清军大队正在集结,看来今天是要发动总攻了。”
林天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对身边聚集起来的军官们说道:“弟兄们,咱们的城墙倒了,但铁山堡的魂没倒!岳托他要想进来,可以!但是得用他八旗子弟的尸骨,把这条路给我铺平了!今天,我们要让满洲铁骑知道,什么叫寸土寸血!”
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残破的堡垒,也照亮了守军们坚毅而疲惫的面容。废墟之上,新的壁垒已然铸就。这不是砖石之墙,而是由意志、智慧和血肉构筑的死亡地带。岳托的总攻即将开始,铁山堡军民一心,已经做好了在废墟中进行最后决战,向死而生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