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的空气，在那封电报被传阅完毕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之前因为分到“天使轮融资”和点亮“技术研发”技能树而带来的轻松与兴奋，在“德发贸易有限公司”这七个字的冲击下，荡然无存。取而代glacial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与凛冽杀意的复杂情绪。
这就好比一支精心备战、准备用一年时间进行漫长围城战的军队，还在演练阵型、囤积粮草的时候，敌方的主帅，却大摇大摆地孤身一人，走到了他们的营寨门口，敲了敲门，说：“听说，你们想找我？”
这种感觉，荒诞、离奇，却又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刺激。
“妈的……”小马哥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他那只没受伤的脚，下意识地在地上碾了碾，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水泥地，而是谭成的脑袋。他眼中闪烁的，不再是单纯的技术狂热，而是嗜血的战意。这么快，快得让他几乎措手不及，也快得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宋子豪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那张阿杰传真过来的纸条，和老顾手中的电报，并排放在一起。他的目光在这两份文件之间来回移动，眼神深邃如海，看不出喜怒，但那微微收紧的下颚线，却暴露了他内心正在经历的剧烈风暴。
计划，被彻底打乱了。
原本那份从容不迫、徐徐图之的“钓鱼”企划，此刻看来，就像是一份过时的战争推演。敌人没有给他们按部就班的时间。
“冷静……都冷静一下。”
打破这片沉寂的，依然是林小乐。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那因为过度兴奋而加速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作为团队的“首席战略官”，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被情绪左右。
“这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林小乐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强行注入的镇定，“这叫‘市场反馈’。我们修复‘海神号’，等于是在市场上投放了一颗‘深水炸弹’。我们展现出的技术实力，精准地命中了汉斯和他背后那家德国公司的‘痛点’。所以，他们立刻给出了最直接、最热烈的回应。这说明，我们的第一步，走对了，而且效果好到超乎想象。”
他迅速地将这个突发事件，用他熟悉的现代商业逻辑重新解构，将其从一个“打乱计划的意外”，定义为一个“加速进程的机遇”。
“我们的‘钓鱼’计划，并没有失败，只是从‘慢炖’模式，被动切换到了‘爆炒’模式。这要求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反应，打一场‘闪电战’！”
“怎么个闪电战法？”宋子豪终于开口，他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锁定在林小乐脸上。
“三线并行，全面提速！”林小乐伸出三根手指，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像一个即将向投资人阐述商业计划的创业公司 cEo。
“第一线，‘基建狂魔’线！由豪哥你亲自负责。之前我们计划用一个月来盘下和改造船厂，现在，时间压缩到一周！钱不是问题，用我们手里的资金，直接用最高价，买能用钱买到的一切——最好的设备、最快的物流、最多的工人！一周之内，‘远洋动力工程有限公司’，必须从一块牌子，变成一个真正拥有顶尖硬件设施的实体工厂！我们要让德国人，让阿成，看到我们的‘肌肉’！”
宋子豪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这正合他的心意。用雷霆万钧之势，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王国，这比任何阴谋诡计都更让他感到踏实。
“第二线，‘技术攻坚’线！”林小乐的目光转向小马哥，“马哥，你的 R&d 部门，从今天起，正式成立！我会单独划拨一笔‘无上限预算’给你。我不管你买什么，废旧汽车也好，高压气瓶也好，甚至是去电子市场淘换那些谁也看不懂的零件，钱，管够！你的任务，就是在我们和阿成的人正式接触前，至少拿出一到两件，能够改变战局的‘非致命性战术装备’。可以是能让十几个人瞬间失去抵抗能力的强光震撼弹，也可以是能远距离瘫痪汽车电路的‘Emp’原型机……总之，我们需要‘黑科技’来作为我们的底牌！”
小马哥舔了舔嘴唇，眼神中的战意，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专注的创造欲所取代。这番话，精准地挠到了他内心最痒的地方。“无上限预算”、“黑科技”，这些词，对他而言，比任何动员令都更有效。
“没问题。”他沙哑的嗓音里，充满了自信，“给我一间独立的仓库，再给我两个手脚麻利的帮手，一个星期后，我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工业艺术’。”
“第三线，‘外交与情报’线。”林小乐指了指自己，“由我负责。我会立刻起草一份最专业、最高冷的‘商业公函’，不是用电话，而是用国际电报，发给‘德发贸易’。内容很简单——通知他们，我们‘远洋动力’，是德国汉诺威航运集团在远东区的唯一指定技术伙伴，要求他们提供一份完整的、由他们代理的、未来一个月内可能停靠台湾或香港的汉诺威集团船只名单及维修保养记录。记住，我们的姿态，是通知，不是商量。我们要从一开始，就确立我们‘技术权威’和‘甲方代表’的地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时，我会立刻联系阿杰。告诉他，鱼，已经咬钩了。我们需要他动用一切可能的关系，对‘德发贸易’进行最高优先级的背景调查。特别是那个‘姚先生’的全部资料，以及他们和谭成之间的资金往来记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一番话说完，条理清晰，分工明确。原本混乱的局面，被林小乐用现代化的项目管理思维，迅速切割成了三个可以并行推进的“任务模块”。宋子豪和小马哥心中的迷茫与躁动，也随之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明确的目标和高昂的斗志。
这个小小的三人“董事会”，在短短十分钟内，就完成了从震惊到制定全新战略的全过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整个船厂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高速运转之中。
宋子豪展现出了他作为一代枭雄的惊人魄力与手腕。他拿着那笔“天使轮融资”，在高雄的工业区掀起了一场采购风暴。凡是“远洋动力”看上的设备，无论是全新的车床、铣床，还是二手的精密仪器，他只有一个要求——“今天付款，明天必须送到”。对于任何敢于拖延的供应商，他只需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能让对方想起那些关于他过往的江湖传说，从而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交付。
老顾和福伯则带着全体工人，在三倍加班费的刺激下，化身为“基建狂魔”。旧的厂房被推倒，新的钢结构厂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电缆、管道、通风系统，在宋子豪那精确到小时的工期表指挥下，有条不紊地铺设着。
仅仅五天时间，原本破旧的船厂，就焕然一新。一座闪烁着金属光泽、充满了现代工业气息的全新工厂，奇迹般地出现在了码头边上。当“远洋动力工程有限公司”这几个由林小乐亲自用电脑设计的、极具现代感的黑体大字招牌被挂上工厂大门时，所有工人都发出了由衷的欢呼。他们知道，他们正在亲手创造一个新的传奇。
而在工厂最深处，一间被宋子豪特批为“一级禁区”的巨大仓库里，则成了小马哥的专属乐园。
这间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垃圾”——报废汽车的电瓶、消防队淘汰的干粉灭火器、废旧的钢瓶、以及成箱的化学试剂和电子元件。
小马哥拄着拐杖，如同一个君王，巡视着他的领地。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颓废与落寞，只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在“技术研发速度”和“材料替代性分析”这两个系统能力的加持下，他的大脑仿佛一台超级计算机。
“小乐，你看。”他拿起一个被掏空的灭火器钢瓶，献宝似的对前来“视察”的林小乐说道，“这玩意儿，耐高压，结构简单。我在里面填充镁粉和高氯酸钾，再装上一个用相机闪光灯电容改造的电子引信。只要通电，瞬间产生的高温高压，能爆发出超过十万坎德拉的强光和 170 分贝的噪音。人的视网膜和耳膜，根本承受不住。三秒之内，战斗力清零。而且，”他得意地拍了拍钢瓶，“这玩意儿满地都是，成本低廉，用完了扔掉也不心疼。我管它叫，‘太阳拳’！”
林小乐看着小马哥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再看看那个其貌不扬的钢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哪是瘸腿的英雄，这分明就是《007》里的 q 博士，还是带黑道背景的那种。
“马哥，你悠着点……别先把咱们自己的厂子给点了……”林小乐擦了擦汗，由衷地建议道。
与此同时，林小乐自己也没闲着。他把自己关在临时搭建的办公室里，成了“远洋动力”名副其实的“首席文书”。
他先是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研究这个时代的商业文书格式，然后用他那超越时代的审美和措辞，亲自设计了公司的信纸、信封和公章样式。当一份排版优雅、措辞严谨、充满了国际化大公司范儿的电报稿，从他那台老旧的英文打字机上被敲出来时，连帮忙递送电报的老顾都看呆了，他觉得这封信上的每一个字母，都透着一股“高级”的味道。
“致德发贸易有限公司：”
“我司，远洋动力工程有限公司（ocean dynamics Engineering），兹正式通知贵方：自即日起，我司将作为德国汉诺威航运集团（hanover Shipping Group）在远东地区（含台湾、香港）的独家签约技术服务提供商，全权负责其旗下所有船只的维修、保养及技术安全评估事宜。”
“请于三日内，以电报形式，向我司提供一份由贵司代理的、未来一个月内，所有隶属于汉诺威集团的船只名单、航线计划及最近一次的维修报告。我司将据此安排后续的技术审查工作。”
“顺颂商祺。”
“远洋动力工程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宋子豪。”
这封电报，通过国际线路，被精准地发送到了香港德发贸易的办公室。
做完这一切，林小乐又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向香港发出了第二封电报。这封电报的内容，只有寥寥几个字：
“鱼已入网，速查姚底。——乐”
第七天的黄昏，当夕阳的余晖将崭新的“远洋动力”工厂染成一片金色时，三位创始人，站在了二楼那间宽敞明亮、却只摆着一张巨大办公桌的“cEo 办公室”里。
落地窗外，是他们亲手打下的江山。工厂里灯火通明，工人们正在熟悉全新的设备，小马哥的实验室里偶尔传来切割金属的刺耳声响，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叮铃铃——”
办公室里那台崭新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三人对视一眼。在这个时间，知道这个号码的，只有寥寥数人。
宋子豪走过去，沉稳地拿起了听筒。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急促、却被刻意压低的声音，是阿杰。
“哥，是我。你们的电报我收到了。我查了那个姓姚的，全名叫姚大庆。这个人……背景很深，非常不简单。他不仅是德发贸易的法人，名下还挂着十几家公司，涉及娱乐、地产、金融，而且……而且他和谭成，以及我们警队内部的某位高层，有一个共同的海外银行联名账户。这个账户，最近有一笔巨额资金异动！”
宋子豪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的另一台设备——刚刚安装好的电传打字机（telex），突然“咔哒咔哒”地自己响了起来。
林小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只见一行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英文字母，缓缓地从机器中被打印出来。
那是一封来自香港的回电。
“收悉。我司经理姚大庆先生，将于三日后，亲赴高雄，就相关合作事宜，与贵司面洽。——德发贸易”
看着电传机上那行冰冷的文字，再听着电话听筒里阿杰传来的、关于“联名账户”的惊天秘闻，林小乐缓缓抬起头，与宋子豪、小马哥对视。
三人的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轻松。
他们知道，这场战争，比他们想象的，要来得更快，也更凶险。
对手，已经亲自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