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羽那句质问像惊雷劈开凝滞的空气，在废弃哨所的四壁间疯狂反弹，震得沈栀意耳膜嗡嗡作响，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你到底……把我当成谁的替身？！”
最后两个字砸在地上时，尘埃仿佛都停止了浮动。
只见沈栀意僵在原地，她的瞳孔因极度震惊而剧烈收缩，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难以置信。
所有梳理好的思绪、准备好的解释，都被这荒谬又尖锐的问题撞得粉碎，连一丝完整的逻辑都拼凑不出来。
“什么？！”她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声音里裹着没缓过神的惊愕。
“什么……替身？向羽，你在说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望向对面的男人，心脏不受控地狂跳。
向羽的双目赤红得吓人，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撕碎。
他身上那股平日里的沉稳锐利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和暴戾。
沈栀意完全无法理解，“替身”这两个字怎么会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怎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在她全然不解的反问中，向羽抿紧的嘴唇绷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随即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明显的颤抖，像是在拼命压制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洪流。
他死死盯着她，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却又藏着难以掩饰的受伤，一字一句却又清晰得可怕。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宿舍……”
话语顿住的瞬间，他的眼神骤然暗了下去，像是坠入了某个让他痛苦的深渊。
沈栀意看着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显然那段回忆让他备受煎熬。
“你……喊了一声‘老公’。”
“老公”这两个字，他几乎是碾碎了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浓得化不开的屈辱和刺痛，像是有针在扎他的心脏。
沈栀意的呼吸猛地一滞，脑海里模糊地闪过那个醉酒的夜晚，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你还让你嘴里那个……该死的老公……”向羽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脖颈处的青筋隐隐跳动。
最后半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来的，声音里混杂着毁天灭地的怒火和翻涌的妒意。
“给你去做那个！该死的‘手扯面’！！！”
吼声落下，哨所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栀意脸上的惊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却又夹杂着无比复杂情绪的恍然。
原来……原来是这样！
所有散落的线索在这一刻瞬间串联起来。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竟然是她醉酒后无意识的一声称呼，还有一句模糊的诉求！
她迅速在脑海里还原了那个夜晚的情景。
酒精麻痹了神经，意识混沌中，她大概是把眼前这个年轻气盛厨艺尚且青涩的向羽。
和未来那个历经岁月沉淀、每次在她宿醉后都会系着围裙为她做一碗热气腾腾手扯面的丈夫向羽彻底重叠在了一起。
所以，她才会在半梦半醒间，潜意识地喊出那个属于未来时空的亲昵称呼。
提出了那个对于现在的向羽而言，既陌生又突兀的要求。
而这个时间线的向羽，骄傲、自信，甚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执拗。
在沈栀意爱自己这件事上，他有着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认定彼此的感情是纯粹又唯一的。
可骤然之间，发现自己深爱的恋人，在醉酒后亲昵呼唤的却是另一个“老公”。
甚至可能将自己当成了满足某种需求的“替身”。
这对于向羽强烈的自尊心，还有毫无保留的感情投入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哪里受得了这个？骄傲如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只是别人的影子？
所以向羽才会反应得如此激烈，如此痛苦，用冰冷的铠甲将自己层层包裹，拒绝一切沟通。
想通了这一切，沈栀意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她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抚平了清单上的褶皱。
心里开始快速组织语言，思考该如何解释这个离奇又复杂的误会。
然而沈栀意的沉默，她那低头沉思仿佛在斟酌如何掩盖真相的模样。
落在向羽眼里，却成了被戳穿心底最隐秘伤口后的心慌和默认。
向羽死死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想起自己和沈栀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真心，甚至时不时的在心里规划着两人的未来……
到头来，自己却可能只是一个可悲的承载着别人影子的替代品。
一股混合着巨大委屈的酸涩，和一种被欺骗愚弄的失落与涨闷，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的胸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冷却下去，连带着心脏都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又冷又疼。
他等不及她的解释了，或者说，他害怕听到那个坐实他猜想的答案。
强烈的痛苦和一种急于扞卫自己残破尊严的本能让他猛地开口。
向羽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
“被我说穿了！是吗，沈栀意！”
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寒光和深不见底的痛楚，仿佛两个黑洞要将周围的光都吸进去。
“你拿我……当什么？！”
沈栀意看着他黑沉如水的脸色，看着他紧绷得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神经，心里咯噔一下。
她知道不能再让向羽继续误会下去了，必须立刻解释清楚。可是……怎么说？
直接告诉他，“向羽，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你嘴里那个‘该死的老公’，就是十几年后的你自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沈栀意强行按了下去。
不行！绝对不行！
这里虽然是废弃的哨所，但谁知道有没有隐藏的监控设备？
就算没有，在这种随处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秘密，万一隔墙有耳……
她几乎能想象到后果：被武钢、龙百川他们当成精神失常。
甚至被怀疑是敌方派来的间谍，然后被上报、隔离审查，最后可能连留在部队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科幻电影里穿越者被当成异类的情节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就算要解释也绝对不能在这里。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绝对私密的地方。
想到这里，沈栀意抬起眼，迎上向羽的目光。
此刻她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震惊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终于搞清楚问题根源的释然。
甚至还带着一丝因为向羽过度反应而产生的微愠。
他们俩冷战这么多天，她也不好受，失眠、走神，训练时都差点出错。
这家伙倒好自己憋着不说，宁愿用冷暴力折磨彼此，差点酿成训练事故。
现在还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来质问她，虽然自己也理解他的心情，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饶了他！
心思辗转间，沈栀意已然有了决断。
她迎着向羽那冰冷又急切的目光，清晰而平静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向羽，想知道答案的话，晚上，到我的宿舍找我。”
她的单人宿舍是她在这个时空唯一的避风港，那里没有监控也不会有人随意闯入。
足够安全，也足够私密，适合把所有事情说清楚。
然而，向羽却一分钟都不想再等。
这段时间的煎熬像梦魇一样日夜缠绕着他，那个“替身”的阴影挥之不去。
再加上袁野那天给沈栀意的徽章时不时在他眼前晃，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已经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只想马上就知道真相，不想再被这种不确定的痛苦折磨哪怕多一秒钟。
“就现在。”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急切和执拗。
向羽的眼神死死锁住她，仿佛她若不答应他就能在这里站到地老天荒。
哪怕错过接下来的训练，哪怕被领导批评，他也不在乎。
沈栀意看懂了他眼中的急切和痛苦，知道他这些天确实被折磨得不轻，心里那点因为冷战而积攒的怨气不由得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柔软。
可她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一方面，这里确实不安全，她不敢冒险。
另一方面……哼，谁让他之前那么阴阳怪气，还当着新兵的面故意给她难堪，让她下不来台？
小小地报复一下，让他也尝尝等待和不确定的滋味，不过分吧？
想到这里，沈栀意故意板起了脸，将刚刚柔软下去的心肠又硬起了几分。
她得让这个跟自己闹别扭、有事只会憋着不说的家伙长长记性，以后有问题要直接沟通而不是用冷暴力互相伤害。
于是，她迎着向羽那迫切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故意拉长了声音说道。
“就——晚上！”
她刻意加重了“晚上”两个字，清晰地传递出自己的坚持。
然后，在向羽骤然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中，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你要是不去……就……”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欣赏着向羽瞬间屏住呼吸的紧张模样。
沈栀意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得意，才缓缓吐出那两个字，“分——手！”
这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向羽所有的防御。
他猛地瞪大了双眼，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苍白得吓人，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两个字却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他的神经。
分手……她竟然……用分手来威胁他？就因为他想立刻知道真相，不想再等几个小时？
果然……果然在她心里，自己根本就无足轻重，只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替身。
现在连解释都要他忍着、等着，还要用分手来逼迫他服从！
一股钻心的疼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连指尖都在发冷、颤抖。
他看着沈栀意，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受伤，还有一种濒临绝望的灰败。
沈栀意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看着他那双骤然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心里猛地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她那该死的“恋爱脑”瞬间占据了上风，她差点就要心软改口，告诉他“好了好了，我现在就跟你说”。
可一想到他之前的冷漠、他的不沟通，还有刚才那咄咄逼人的质问，那点小小的“报复心理”又让她强行稳住了心神。
不能心软！必须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她微微偏过头，避开他那样受伤的眼神。
但语气不自觉地软化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轻声补充道。
“那个……我……等着你……”
说完，她不再看向羽有任何反应，迅速转过身，重新蹲下身，拿起物资清单和笔，假装继续专注地清点起来。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试图掩盖刚才那场足以掀翻屋顶的争吵留下的痕迹，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跳得有多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胸腔里那股盘踞了多日的烦闷和阴霾，却因为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而悄然散去了一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期待、忐忑，还有一丝小小“计谋得逞”的微妙心情。
她悄悄抬眼，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向羽。
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僵硬的雕塑，背影透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孤寂。
沈栀意的心里又软了软，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
夜色，快点降临吧。
她在心里默念着，等晚上到了宿舍她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把这个因为时空错位造成的误会彻底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