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内的气氛,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了数日。那股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危险预感】始终萦绕在杨昭心头,时强时弱,却从未真正远离。他知道,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极其耐心,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被动防御,终非长久之计。日日提防,不仅耗费心力,更会让己方疲惫,反而可能给敌人可乘之机。况且,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杨昭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化被动为主动,将这致命的威胁,彻底引出来,然后……连根拔起!
行辕书房内,烛光下,杨昭召来了周准、林文渊,以及刚刚秘密抵达晋阳的“影字营”副统领(暂代赵青之职,名为陈影)和“山字营”带队老兵王铁锤(亲自前来护卫)。
“刺客很谨慎,他们在寻找最佳的时机。”杨昭目光扫过几人,声音低沉而冷静,“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给他们创造一个‘最佳’的时机。”
“殿下的意思是……?”周准眼神一凛。
“孤要亲自做饵,引蛇出洞。”杨昭语气平淡,却让在场几人脸色骤变。
“不可!殿下万金之躯,岂能亲身犯险?!”周准第一个反对,情绪激动,“末将愿代殿下出行,吸引刺客!”
“你代不了。”杨昭摇了摇头,“他们的目标只有孤。若非孤亲自出现,他们绝不会轻易动手。唯有如此,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他看向陈影和王铁锤:“陈影,你带领‘影字营’的好手,提前在孤选定的路线上埋伏,占据所有制高点和隐蔽点,密切监视一切可疑动静,尤其是可能藏匿弓弩手的地方。你们的任务,是找出所有潜伏的刺客,并在战斗开始时,优先清除对方的远程威胁和头目。”
“王铁锤,你带‘山字营’的弟兄,混入护卫队伍和沿途的百姓、商贩之中,一旦刺客现身,立刻结阵,配合东宫侍卫,将他们分割包围,务必全歼,至少要活捉其首领!”
“周准,明面上的护卫由你统领,按照正常规制,不必过分紧张,但要内紧外松,关键时刻,必须顶住第一波冲击!”
“林文渊,你坐镇行辕,协调各方,同时封锁消息,不得让外界知晓我们的具体行动。”
杨昭的指令清晰明确,将整个“钓鱼”计划安排得滴水不漏。众人见他心意已决,且计划周详,只得凛然领命。
“地点,就选在三日后的巳时(上午9-11点),孤前往城西新建的‘劝农坛’,巡视春耕准备情况。”杨昭最终拍板。这条路线会经过一段相对僻静、两侧多有商铺和民居的街道,既符合太子出巡的规制,也便于刺客隐藏和发动袭击。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太子仪仗如期从行辕出发,旌旗招展,甲胄鲜明。杨昭端坐于车驾之中,神色平静,仿佛只是进行一次普通的巡视。唯有袖中那冰冷的腕弩和怀中那柄短铳,提醒着这将是一次生死考验。
周准骑马护卫在车驾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街道两侧,看似如常,实则全身肌肉都已绷紧。队伍中的侍卫,也多是精锐,看似松散,实则彼此呼应,形成了一个无形的防御圈。
王铁锤和他带来的二十名“山字营”老兵,则早已化装成各种身份,散布在沿途的茶摊、货栈、甚至屋顶上,如同蛰伏的猎豹。
陈影率领的“影字营”精锐,更是如同彻底融入了阴影,无声无息地掌控着沿途所有的制高点和视线死角。
队伍缓缓前行,进入了预设的那段相对僻静的街道。阳光透过街道旁的槐树,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初夏的暖意,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杀机。
杨昭端坐车中,【危险预感】的警报在这一刻陡然变得尖锐无比!如同针扎般刺痛着他的神经!
来了!
就在车驾行至街道中段,一处十字路口,速度稍稍放缓的瞬间——
“咻!咻!咻!”
数道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叹息,从两侧屋顶和临街的窗户中骤然响起!淬毒的弩箭,在阳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无比地射向太子的车驾!目标直指车厢!
几乎在弩箭发出的同一时间!
“保护殿下!”周准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早已蓄势待发的东宫侍卫们瞬间动了起来!盾牌手猛地举盾,护住车驾关键部位,刀斧手则悍不畏死地迎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噗噗噗!”大部分弩箭被盾牌挡住,发出沉闷的声响,但也有一两支刁钻的箭矢穿透了防御缝隙,狠狠钉入了车厢壁板,尾羽兀自颤抖不休!
第一波远程袭击被勉强挡下!
然而,真正的杀招紧随其后!
“杀!”
伴随着数声短促而充满杀气的厉喝,街道两旁原本看似普通的“行人”、“商贩”中,猛地蹿出十数道身影!他们动作快如鬼魅,身手矫健得异乎寻常,手中持着各式奇门兵刃——细剑、短刺、分水刺、链子镖,甚至还有一人手持一对泛着绿光的子母鸳鸯钺!一看便知是精通刺杀之道的江湖高手!
这些人一出现,便如同饿狼扑食,无视了外围的侍卫,直扑核心的太子车驾!他们的配合默契无比,有人负责格挡拦截的侍卫,有人则专门负责突进,目标明确——车中的杨昭!
“结阵!挡住他们!”周准目眦欲裂,挥舞横刀,亲自迎上了一名手持细剑、剑法刁钻狠辣的刺客头目,刀剑相交,迸发出一连串急促的金铁交鸣之声!
战斗在瞬间进入了白热化!东宫侍卫虽然精锐,但面对这些武功高强、悍不畏死的职业杀手,一时间竟被压制,防线岌岌可危!
一名使用分水刺的刺客,如同泥鳅般滑过两名侍卫的拦截,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直扑车驾窗口!
就在他的分水刺即将刺入车厢的刹那——
“砰!”
一声并不算响亮、却异常沉闷的轰鸣,从车厢内传出!
那名刺客前胸猛地爆开一团血花,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巨大的血洞,眼中充满了茫然与惊恐,随即软软倒地。
杨昭缓缓收回冒着青烟的燧发短铳,眼神冰冷。关键时刻,这跨时代的火器,给了他保命的底牌。
然而,刺客的数量和实力远超预期,更多的杀手突破了外围防御,蜂拥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天雷!放!”王铁锤那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声,从街道一侧的屋顶上传来!
紧接着,数个黑乎乎的铁疙瘩被奋力掷下,落在刺客最密集的区域!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与硝烟弥漫,破碎的铁片和碎石如同暴雨般四射飞溅!猝不及防的刺客们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他们理解范围的攻击,瞬间打乱了他们的阵脚和节奏!
“兄弟们!杀啊!”王铁锤手持一柄陌刀,如同天神下凡,从屋顶一跃而下,带着二十名如同猛虎下山般的“山字营”老兵,从侧后方狠狠撞入了刺客的队伍中!这些老兵或许单打独斗不如刺客灵巧,但结阵而战,悍勇无比,配合默契,瞬间就将刺客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隐藏在暗处的“影字营”也终于露出了獠牙!
“咻咻咻——”精准无比的弩箭,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射出,每一箭都直奔一名刺客的要害!那些隐藏在屋顶、试图再次发射弩箭的刺客弓手,更是被优先照顾,纷纷中箭坠落!
陈影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名使用子母鸳鸯钺、显然是此次行动首领的刺客身后,手中淬毒的匕首,如同毒蛇般划向对方的咽喉!
那刺客首领反应极快,回钺格挡,“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显然没料到对方还有如此厉害的埋伏!
“撤!”刺客首领当机立断,知道事不可为,发出了撤退的信号。
然而,此时想走,已经晚了!
周准死死缠住了他,王铁锤带人堵住了去路,“影字营”的弩箭如同催命符般不断射来,东宫侍卫们也趁势反击!
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和抓捕。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街道上渐渐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斑驳的血迹。十余名来袭的刺客,大半被当场格杀,剩余几人包括那名首领在内,皆被生擒活捉,卸掉了下巴,防止其吞毒自尽。
杨昭在周准等人的严密护卫下,走出了略有破损的车驾。他看了一眼那些被按倒在地、兀自挣扎的刺客,目光最终落在那名被陈影亲自制住的首领身上。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这一刻,彻底反转。
“带回去,严加看管。”杨昭的声音平静无波,“孤要亲自问问,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阳光依旧明媚,照在杨昭平静却隐含威严的脸上。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最终以刺客全军覆没、首领被擒而告终。但杨昭知道,这仅仅是揪出了执行任务的爪牙,真正的幕后黑手,还隐藏在更深的黑暗之中。
不过,有了这些活口,顺藤摸瓜,想必不会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