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放亮,驱散了夜间的阴霾与疯狂。废弃厂区被闻讯赶来的更多警力层层封锁,技术人员正在仔细勘查现场,记录下玄丹子最后毙命的每一个细节。
救护车带走了那名手臂被毒粉灼伤的干警,经过李廷的紧急处理和后续医院的清洗解毒,已无大碍,但那一幕惊险仍让所有人后怕。
玄丹子的尸体被装袋抬走,他将被送往县局法医处进行详细的尸检,以最终确认死因和体内复杂的毒素成分。
贺强站在晨光中,看着忙碌的现场,脸上却没有太多破案后的轻松。一夜的奔波、惊险和对镇民伤亡的担忧,让他显得疲惫而沉重。
李廷清洗了双手和银针,走到贺强身边。他的白大褂沾了些尘土和草叶,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澈镇定。
“结束了?”贺强声音沙哑地问,像在问李廷,又像在问自己。
“至少,投毒的元凶伏法了。”李廷看着远方的镇子,那里依旧笼罩着一层不安的气氛,“镇东头那边情况怎么样?”
贺强揉了揉脸,努力振作精神:“县医院派来了医疗队,中毒的镇民都得到了及时救治。幸好发现得早,毒素在井水里也有稀释,目前没有出现死亡病例,但有几个重的还在抢救。胡老四没事,他住院刚回来,没喝那天的井水。”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dNA比对结果早上也出来了,”贺强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讽刺的确认,“和棉线上的残留完全吻合。就是玄丹子,本名……可能叫马玄清,是个几十年前就失踪的流浪道士,没想到一直躲在山里搞这些邪门东西。”
真相大白,凶手自取灭亡。案子从程序上,可以告一段落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技术人员将玄丹子留下的那些瓶罐和那个还在冒烟的小泥炉小心地收走。这些危险的证物需要专业人士处理。
“李医生,”贺强转过身,郑重地向李廷伸出了手,“这次……真的多亏了你。没有你,我们连方向都找不到,更别说抓住这个疯子了。我为我最开始的态度向你道歉。”
李廷伸手与他相握,摇了摇头:“贺队言重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救死扶伤,查明真相,本质都是‘医’道的一部分。”
贺强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感激:“以后派出所这边,说不定还有要麻烦你的地方。你这身本事,埋没在卫生院太可惜了。”
李廷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志不在此,但经历此事,他也明白,有些责任无法回避。
回到卫生院,李廷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上了干净的白大褂。虽然一夜未眠,但他还是坚持坐诊。
消息早已传开。来看病的镇民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好奇、敬畏,甚至一丝惧怕。他们窃窃私语,谈论着昨晚镇东头的惊魂和西南废弃厂的枪声,谈论着李廷如何用一根银针逼出凶手,如何指挥解毒救人。
“李医生……原来这么厉害……”
“听说祖上是御医呢……”
“要不是他,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李廷对所有的议论都恍若未闻,依旧耐心地为每一个病人看诊、号脉、开方,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只是在他偶尔抬眼望向窗外时,眼底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深思。
玄丹子死了,但他留下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那些疯狂的炼丹笔记、那些未完全破解的毒方、那种对生命极端漠视的态度,都像是一颗毒种,虽然播种者已亡,但谁又能保证,不会在别的角落再次发芽?
傍晚下班时,贺强又来了,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所有中毒镇民情况稳定,已无生命危险;上级对本案的处理批示下来了,肯定了成绩,也要求做好善后和警示工作;落云观将被彻底查封清理。
“总算可以喘口气了。”贺强递给李廷一支烟,李廷摆手谢绝,他自己也没点,只是拿在手里闻了闻。
“李医生,以后有什么打算?”贺强问道。
李廷看着卫生院门口渐渐散去的人流,平静地说:“我还是这里的医生。”
贺强笑了笑,点点头:“也好。河湾镇……需要你这样的医生。”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镇子的喧嚣渐渐平息,炊烟袅袅升起,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但无论是贺强还是李廷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经历了这样的诡案,见证了人性最阴暗的疯狂,他们对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李廷回到自己的小屋,拿出那本《伤寒杂病论新解》,却久久没有翻开。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玄丹子伏诛,尘嚣暂落。
与痴狂?
他轻轻叹了口气。
夜还很长。而生活,仍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