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忘继续一步一步往河心走,河水渐渐漫过了腰。
那股子冰凉的劲儿,直往骨头缝里钻,激得他浑身一颤。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把气息调匀了些,随即不再多想,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就没入了水中。
水下头是另一番光景。
光亮一下子暗了下去,眼前就模糊起来。
河水不算顶浑,可也瞧不了多远,只看清面前几步的光景,再往外便是昏沉沉、绿蒙蒙的一片。
耳朵里只剩下水流咕噜咕噜的响动,岸上的声气一点儿也听不见了,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自个儿和这周身冰凉的河水。
他记着南灵指的方位,两臂划拉着水,双腿蹬着,往那河底深处潜下去。
越往下,光越暗,水也压得人耳朵里发胀,隐隐作痛。
胸口肚腹间那还没好利索的伤处,叫这水压和动作一牵扯,又开始一阵阵闷闷地疼起来,像有根筋在里头拽着。
他强自忍着那难受劲儿,手脚不敢使得太猛,生怕把那刚合拢的伤口再给崩开。
水下头并不安生。
那些柔韧绵长的水草,随着水流左摇右摆,像活物似的,时不时就缠上他的胳膊、脚脖子,滑腻腻、凉丝丝的,绊得人行动不便。
他得小心地用手拨开,或是轻轻扭动身子挣脱,动作不敢毛躁,怕搅起了河底的沉渣,让眼前更看不清楚。
他潜到了靠近河床的地方,这里更是昏暗。
河底是软塌塌的淤泥,混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一些枯枝烂叶。
他稳了稳身子,两只脚轻轻踩在淤泥上,带起一小股浑水。
按着南灵说的那块地方,他伸出双手,开始在这又冷又腻的淤泥和水草棵子里,仔细地摸索起来。
手指头碰到的,不是滑溜溜的淤泥,就是带着棱角的石头,再不就是乱糟糟缠成一团的水草根。
他耐着性子,一寸一寸地摸过去,指尖仔细分辨着碰到的东西。
水下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胸口憋闷的感觉和伤处的隐痛,都在一点点耗着他的力气。
就在他觉得气有些接不上,打算先浮上去缓口气的当口,他的指尖忽然碰着了一个硬物,那感觉,和周围的淤泥、石头全然不同。
那东西不大,陷在泥里,表面上像是糊了厚厚一层粗糙的附着物。
他心头猛地一跳,动作立刻放得更轻、更小心了。
他用手轻轻拂开那硬物周边的淤泥和水草碎屑,指尖能觉出那东西的大致模样——圆乎乎的,中间是空的,顶上好像还有个钮儿。
他的心不由得跳得快了些。
他更加仔细起来,用指尖一点一点,去抠刮那硬物表面上积年的附着。
那些东西不知糊了多少年头,几乎和本体长在了一处,得非常有耐性才能慢慢弄掉。
随着表面的脏东西渐渐剥落,那硬物的轮廓也清楚了些。
虽然面上还是被厚厚一层黑绿黑绿的锈蚀物紧紧包裹着,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和质地,可那大小,那形状,那空心的铃身,顶上的铃钮……
这样子式,和岸上那枚暗沉沉的哑铃,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北忘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住这枚不知在河底沉睡了多少时日的铃铛,将它从淤泥的困陷里,轻轻地取了出来。
铃铛一到手,沉甸甸的。
那分量,不单是铜本身的重,更好像承载了几十年的光阴,承载了一段没了下文的旧情,一份沉在河底的遗憾。
他握紧了这枚锈迹斑斑的铃铛,不再停留,双腿在河床上用力一蹬,借着水的浮力,向上头那点微弱的光亮处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