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县一中的校园。白日里的喧嚣与焦灼,此刻都沉淀为一片死寂。唯有高三教学楼的三楼,一间教室的窗户,还顽强地透出一点昏黄的光,像茫茫夜海中孤独的灯塔。
教室里,只开了后排几盏管灯,光线勉强照亮中间一片区域,将周围的无边黑暗衬得更加深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咖啡因气味,混合着书本纸张特有的味道,以及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略带疲惫的体温。
陈墨、林婉清和赵凯,三人围坐在拼凑起来的课桌旁,如同坚守最后阵地的士兵。每个人的面前都堆着小山似的试卷和参考书,台灯的光柱打在摊开的书页上,映照着他们年轻却写满倦意的脸庞。
这已经是他们连续第三个在教室开小灶复习到深夜的晚上。高考倒计时如同催命的鼓点,迫使他们榨干最后一丝精力。
“不行了……脑子成浆糊了……”赵凯发出一声哀嚎,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用力揉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面前是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物理卷子,旁边的草稿纸凌乱不堪。“这电磁感应跟我有仇是吧?怎么绕都绕不明白!”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一股濒临崩溃的焦躁。
陈墨从一堆语文古诗文默写提纲中抬起头,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他看了一眼赵凯那惨不忍睹的草稿纸,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热水瓶,往赵凯面前那个印着“奋斗”字样的、杯沿已有缺口的陶瓷杯里续满了滚烫的浓咖啡。深褐色的液体注入,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苦涩香气。
“提提神。”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但很平静,“你那道题,关键在受力分析和楞次定律的结合应用,别把它们割裂开。把草稿纸拿过来。”
赵凯哀叹一声,认命地坐直身体,把凌乱的草稿纸推过去,嘴里嘟囔着:“这玩意儿比打架难多了……”但还是乖乖地凑过去听。
林婉清坐在陈墨另一边,正对着一道复杂的化学有机推断题蹙眉沉思。她手边放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杯,里面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母亲特意熬制的参茶。长时间的伏案让她的脖颈有些僵硬,她轻轻转动了一下,抬手将一缕滑落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依旧带着她特有的文静。她没有抱怨,只是偶尔端起杯子小啜一口,然后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梳理着复杂的分子结构和反应链条。台灯的光晕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专注的神情让人不忍打扰。
陈墨快速地在赵凯的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受力图,用简洁的语言点出他思维上的几个盲点。赵凯听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时不时发出“哦!”、“原来是这样!”的恍然之声。
解决了赵凯的问题,陈墨又将目光投向林婉清,轻声问:“卡住了?”
林婉清抬起头,将题目指给他看:“这个同分异构体的数目,我总觉得少算了几种。”
陈墨凑过去,两人头挨着头,低声讨论起来。他的思路开阔,总能想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结构;林婉清则心思缜密,善于查漏补缺。很快,他们便找出了遗漏的几种可能,相视一笑,带着一种攻克难关后的默契与轻松。
“嘿,你俩别光顾着自己明白啊,也给我讲讲!”赵凯灌了一大口苦涩的咖啡,咧着嘴凑过来。
陈墨便拿起笔,又将这道题的思路给赵凯梳理了一遍。林婉清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一两个细节。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低语声和咖啡的苦涩香气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远处居民楼的灯火也一盏接一盏地熄灭。教室里,只有这三盏台灯还亮着,像三个紧紧依偎的灵魂,在无边的知识海洋和沉重的压力下,互相取暖,互相支撑。
疲惫是真实的,浓咖啡也抵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哈欠一个接一个。但在这极致的疲惫之下,一种奇异的充实感和战友情谊却在悄然滋长。他们分享着最后一块巧克力,传递着热水瓶,在为一道难题争得面红耳赤之后,又能因为一个共同的发现而会心一笑。
这不仅仅是关于高考的冲刺,更是一段关于青春、奋斗与友情的独特记忆。在这被咖啡和台灯点亮的深夜里,他们彼此是对方最坚实的依靠。当赵凯终于独立解出一道困扰他许久的综合题,兴奋地捶了一下桌子时;当林婉清将自己梳理的知识脉络分享出来,得到陈墨赞许的目光时;当陈墨看着两位伙伴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和信心时——所有的疲惫仿佛都值得了。
夜色阑珊,星光渐隐。这间亮着灯的教室,和里面的三个年轻人,构成了高考前夜最动人,也最坚韧的风景。他们用咖啡因和意志力对抗着生理的极限,用彼此的陪伴和鼓励,浇筑着通往梦想彼岸的最后一段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