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没人会怀疑他对大宋的仇恨有多深。
真正让人心中不快的,是“平南将军”这个封号。
大辽历代皇帝都以南征为志,梦寐以求攻陷大宋江山。
谁若被封为平南将军,便是功勋卓着、荣耀至极。
如今这称号竟落在一个汉人头上,换作谁,心里都不会舒坦。
耶律洪基目光转向楚相玉,缓缓开口:“朕以为,明日进攻雁门关的第一战,由楚将军打头阵,最为合适。”
耶律大石当即应声:“臣赞同。”
其余大臣见状,也纷纷低头附和:“臣等亦以为然。”
在众人注视之下,楚相玉起身拱手,沉声道:“臣,领命!”
宴席散后,夜风微凉。
楚相玉与沈云山并肩返回营地。
路上,沈云山见楚相玉一路沉默,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军,他们这是明摆着拿咱们当炮灰啊!”
见楚相玉依旧不语,他又急道:“谁都清楚,如今的雁门关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哪怕只是佯攻,也必定伤亡惨重。”
“咱们好不容易才凑出这支五万人马……”
“明日一仗要是折损太多,将军日后在辽廷还能说得上话吗?”
楚相玉缓缓侧头,看着满脸焦灼的沈云山,忽然问了一句:“你怕死吗?”
沈云山心头一紧,脸色瞬间发白。
谁不怕死?谁又真的愿意赴死?
楚相玉见他无言,继续说道:“我也不愿死。
正因如此,这一仗必须打,而且要打得血流成河,越惨越好。”
沈云山闻言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将军……您就不怕事成之后,被人卸磨杀驴吗?”
若是手中没了兵马,没了倚仗,一旦失势,大辽随时都能将他们弃如敝履!
楚相玉淡淡道:“只要能叫赵佶从龙椅上滚下来,我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又有何妨?”
对他而言,唯一的执念就是大宋覆灭,赵佶身败名裂。
其余一切,皆如浮云。
沈云山听了这话,脸色愈发难看,仿佛乌云压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与楚相玉不同。
他想要的是高官厚禄,是权柄在握,是金银满堂,还有美人环绕。
他不想死,更不愿白白送命。
想到此处,他望向楚相玉的眼神,已悄然变了味道。
——呜——
天边尚未泛白,低沉浑厚的号角已响彻雁门关内外。
睡梦中的人们被惊醒,匆忙穿衣起身,四下打听缘由。
很快,一条消息迅速传开:平南将军楚相玉亲率五万大军,正朝雁门关进发!
不出一个时辰,敌军便将兵临城下!
此时,守军已在城墙备好滚油、檑木、巨石等防御之物。
主将杨业更派出一支精骑绕道东侧设伏。
同时,他也召集城中江湖豪杰共守关隘。
多数武林人士响应号召:有人登上城楼,准备与士卒并肩抗敌;
也有人施展轻功悄然出城,欲在荒野间寻机截杀敌军。
无情听闻消息,轻轻一叹:“竟是楚相玉来了。”
一提此人,铁手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当年楚相玉就在他眼皮底下脱身而去,至今仍是他心中一根刺。
如今对方统兵来犯,怎能让人心情平静?
追命饮了一口酒,低声说道:“这些日子,他的伤该是养好了。”
“再想取他性命,恐怕不易。”
“除非三位行者联手出手。”
他们四大名捕虽强,但比起真正的行者,终究差了一截。
要击败甚至诛杀楚相玉,唯有行者亲自出手才有可能。
而此刻的雁门关内,虽不乏行者的身影,
可这些人显然都还在观望,并无意立刻介入。
无情微微颔首,轻声道:“先静观其变。”
……
“急报!契丹大军已逼近至五里之内!”
雁门关北面城墙之上,众人极目远望,北方天际隐约浮现出一道黑影,缓缓推进。
随着距离拉近,那道黑线终于清晰起来——正是契丹的先锋部队!
当这支军队行至距城关约百步之处,缓缓止步。
只见一名身披银白色铠甲的将领策马而出,立于阵前高声喝道:“沈云山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话音未落,城墙上已有一人纵身跃下,如鹰扑兔般直冲而出。
“慕容复来也!”一声断喝响彻战场。
众人闻声皆是一震,谁也没料到第一个迎敌的竟是慕容复。
但转念一想,便都明白了其中缘由。
他抢先进击,打响守关第一战,恐怕是为了争夺那传说中的天人机缘!
念头尚未落地,慕容复已然欺身近前,手中长剑疾刺而出,寒光直取沈云山面门!
沈云山拔刀相迎,刀锋斜挑,迎向慕容复攻势。
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顷刻间两人已拆数十招。
慕容复虽名声不佳,却实为货真价实的无双宗师;
而沈云山不过寻常大宗师罢了。
起初尚能勉力支撑,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显出颓势。
慕容复见状加紧猛攻,意图速斩敌将,震慑三军。
就在此时,契丹军中又一人策马杀出,手握长枪,直取慕容复背后!
此人名叫张星,乃楚相玉在辽国所收门客,亦是大宗师境界。
张星加入战局,顿时替沈云山分去不少压力。
然而二人终究只是普通大宗师,与慕容复相比仍有差距。
起初还能联手周旋,可一旦被慕容复抓住破绽连续强攻,立即捉襟见肘。
“噗!”
一记穿刺,剑尖自甲胄缝隙钻入,狠狠贯入张星肩胛,鲜血喷涌四溅!
沈云山见状心胆俱裂,拨马转身便逃。
而张星未能脱身,在挣扎之际被慕容复一掌拍中天灵,当场头骨碎裂,脑浆迸流!
城楼上将士目睹这一幕,无不振臂高呼!
反观契丹阵营,士气瞬间低落,人人色变。
江湖群雄听闻这欢呼声,有人冷笑不屑,也有人暗自后悔。
早知契丹前锋如此孱弱,何必迟疑?怎会让一个鲜卑出身的慕容复抢了头功!
慕容复背对城墙,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喝彩,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他持剑指向敌阵,正色凛然道:
“我慕容复虽系鲜卑血脉,然自幼生长于大宋,早已视此地为故土。”
“今日尔等外族胆敢犯我边关,我必誓死相抗!”
“谁若不怕死,尽管上前!”
城头上下,一片叫好之声。
“说得好!慕容公子真是义薄云天!”
“有此英雄坐镇,雁门岂能不坚如磐石!”
“蛮子速退!你们根本不配与慕容公子为敌!”
那些武林人士听着这些赞誉,脸色一时复杂难言。
慕容复连败二将,已然风头无两。
若就此退回,尚可风光数日。
但他如今公然挑衅整个契丹大军,分明是没把楚相玉放在眼里。
若是楚相玉容他安然归来,怕是连自己都要羞愧自尽!
正当众人思绪纷杂之际,契丹军中忽地爆发出一股惊人掌劲!
寒气席卷而出,宛如银龙腾空,所过之处空气凝霜,天地似为之冻结!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慕容复不敢硬接,当即运起家传绝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竟将那狂暴寒劲引入经脉,再借力打力,原样反弹回去,直扑敌阵!
与此同时,另一股炽烈如火的掌风凭空而至,与那返袭的寒流猛烈碰撞,轰然炸开,气浪翻滚,尘土飞扬!
两股掌力轰然相撞之际,慕容复已借势腾身而起,疾掠向雁门关城楼。
守关将士见他归来,顿时又是一阵欢呼雀跃。
可慕容复面对这满城喝彩,面色却阴沉得可怕。
双眉之间,竟似凝结了一层寒霜!
原来,方才他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学将楚相玉的冰魄寒光掌反震回去,表面看是威风凛凛、气势如虹,实则那一击中七成以上的极寒之劲尽数反噬入体!
此刻他的五脏六腑犹如被万年玄冰包裹,几乎冻结。
全凭一口真气苦苦支撑,才未当场瘫倒。
若不能及时驱散体内寒毒,不出半日,便会化作一具冰尸!
因此他刚落城头,便不再言语,立即盘腿而坐,运功逼寒。
不过眨眼工夫,身上已结出层层白霜,碎冰斑驳,整个人如同从冰窟中走出。
森冷寒气自他周身蒸腾而出,方圆数丈之地,泥土石板尽覆薄冰,寒意刺骨!
这一幕落入眼中,方才还在呐喊助威的士兵们无不惊骇失色。
江湖豪客则冷笑讥讽:
“逞什么英雄?现在栽了吧!”
忽地,一阵朔风自北地席卷而来,如刀割面,令人睁不开眼。
晴空万里转瞬昏沉,鹅毛大雪自天际飘落,天地骤然蒙上灰白帷幕!
破空声响起!
一道身影冲天而起,直扑漫天风雪之中。
只见他凌空一拳轰出,爆响如雷炸裂长空,那漫天飞雪竟被拳风硬生生震得四散纷飞!
那人缓缓落地,立于契丹军阵之前,神色平静地望着楚相玉,并未开口。
楚相玉凝视着他,低声道:“叶神油,是你。”
那人微微颔首,只淡淡应了声:“嗯。”
叶神油,位列当世六大高人之一。
这些年一直游走于边塞之外,昨日才重返雁门关。
今日现身,正是为阻止契丹南侵的义士之一。
楚相玉问:“你也为了那天人机缘而来?”
叶神油再次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