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影察卫长官突然冒出一句话,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他死死盯着陆寒的方向,总觉得那份过分的平静之下,隐藏着什么。
与此同时,在皇陵地底三里之外的暗渠里,韩十三像一条老泥鳅,弓着背,用仅剩的一只手臂交替撑地,推动着身体艰难前行。
石壁粗粝,蹭得他断臂处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一声不吭,仿佛早已习惯。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潮湿的味道,令人作呕。
他能感受到老鼠在身边窸窸窣窣地跑动,甚至能听到水滴从头顶滴落的声音。
但他不敢停,他知道时间紧迫,先生还在外面等着他。
终于,在爬行了不知多久之后,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
韩十三知道,他到了。
这里是陆母坟茔下方的椁室夹层,一个为了防止盗墓贼而设计的隐秘空间。
然而,岁月无情,再坚固的防御也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蚀。
砖缝松动,墙壁斑驳,这里早已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韩十三从怀中掏出用油布包裹的铁锤,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武器。
他用断臂夹住铁锤,小心翼翼地敲击着椁壁。
“咚…咚…咚……咚咚。”
三长两短,这是他和陆寒约定的暗号,陆家人才懂的密语——尚存。
地面上,陆寒听到暗号,心中一震。他知道韩十三已经成功抵达。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墓碑前,点燃一炷特制的药香。
这药香名为“引魂膏”,是慧觉大师特意为他调制的。
燃烧时,它不会产生任何烟雾,却能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刺激附近的鼠类,使它们躁动不安,四处奔逃。
很快,陵园里的老鼠们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它们尖叫着,四处乱窜,甚至冲撞着守陵人的脚踝。
“怎么回事?”守陵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骚动吓了一跳,连忙检查四周。
与此同时,陵园里的狗也开始狂吠起来。
这些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守陵犬,此刻却像疯了一样,挣脱锁链,四处乱跑。
守陵人手忙脚乱地安抚着这些畜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巡查出现了短暂的空档。
陆寒知道,机会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墓碑前,拿起一把铁锹。
他没有直接挖掘坟顶,而是走到墓碑左侧三步的位置,开始挖掘。
他记得母亲说过:“萨满入冥,须渡黑河。”
他要做的,就是人为地制造一条“黑河”。
铁锹一下一下地挖着泥土,陆寒的动作很慢,很稳,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很快,他就挖出了一条浅浅的沟渠。
这条沟渠,正好通向附近的一条山泉。
他小心翼翼地将山泉引入沟渠,泉水缓缓地渗入地下,迅速填满了椁室的底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寒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半个时辰后,奇迹终于出现了。
一块泛黄的布角,缓缓地从椁壁的缝隙中升起,紧贴着椁壁,慢慢地向上浮动。
陆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用鱼骨打磨成的细针,针上系着一根细细的丝线。
他小心翼翼地将鱼骨针从墓穴的裂缝中垂下,试图勾住那块泛黄的布角。
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
陆寒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控制着鱼骨针。
终于,鱼骨针勾住了布角。
他缓缓地牵引着丝线,将那块布角一点一点地从墓穴中拉了出来。
布角越来越大,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卷薄如蝉翼的银箔。
银箔上,以极细的金粉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陆寒小心翼翼地展开银箔,一行行字迹映入眼帘。
《幽云密约》!
这竟然是《幽云密约》的全文!
陆寒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继续往下看,在密约的末尾,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印章——先帝御玺!
以及一个陌生的押字——辽主耶律!
这竟然是先帝与辽主私下签订的密约!
更让他震惊的是,在密约的旁边,竟然还附有一纸手谕。
“凡持此约者,见如朕躬,六军听令。”
陆寒的手指颤抖起来。
这不仅仅是一份盟约,更是先帝预留的“清君侧”密诏!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父亲当年并非单纯地守护边关,而是握有废立之权的托孤重臣。
难怪楚相玉必欲除之而后快!
拿到东西,陆寒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迅速将银箔收好,恢复了墓穴的原状。
然而,就在他准备撤离的时候,异变突生。
“不对,快,搜!”
陵园外围,影察卫长官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原来,他们发现了排水渠被人为扰动的痕迹。
他们立刻封锁了四门,开始逐户搜查。
“先生,不好了,义庄被盯上了!”赵九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传到了陆寒的耳中。
陆寒的心沉到了谷底。
千钧一发之际,谢卓颜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穿上陆寒的孝服,手持着一份伪造的银箔,故意出现在西门,挑衅守军。
“《幽云密约》在此,谁敢拦我!”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在夜空中回荡。
守军被她的举动惊呆了,连忙上前追捕。
谢卓颜“失足”跌入冰冷的护城河,顺流漂走。
与此同时,韩十三背着真正的《幽云密约》,混入了一支运煤的车队。
他用煤灰涂满脸庞,掩盖了自己的身份,悄然离境。
而陆寒,则带着小满,躲入城中一座废弃的戏台。
戏台后台,有一条废弃的地道,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他们只能躲在这里,静候风声。
七日后,风雪再起。
陆寒在戏台幕布后,轻声教小满唱着一段新编的小调,曲调轻快,歌词却意味深长。
“……风雪雁门关,英雄血未干。一纸密约乱,乾坤待重翻……”
七日后的风雪,比刀锋还要凛冽。
陆寒隐在破败戏台的幕布后,低声一句句地教着小满那新编的小调。
小女孩的声音稚嫩,却在空旷的戏台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几分决绝:“娘走时没闭眼,儿捧约书踏雪还。”
忽然,角落里传来轻轻的击掌声,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平静。
陆寒的神经瞬间绷紧,袖中滑出那柄从未示人的小李飞刀,寒光隐现。
然而,当他看清来人时,却微微一怔。
是慧觉。
老和尚披着一件破旧的袈裟,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只烧焦的木匣。
那匣子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焦糊的味道,正是当年陆父书房被焚毁后的残骸。
“火没烧尽,”慧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风雪磨砺过的砂石,“有些话,连灰都想说出来。”
陆寒接过那只木匣,入手一片冰凉。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匣子的夹层中,竟藏着半页未烬的纸片。
纸片已经残破不堪,但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见。
“梦枕可托命,刀不出手,亦能斩龙。”
陆寒的目光落在纸片上,一字一句地读着,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在脑海里。
他的心中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既有震惊,又有释然,还有一丝淡淡的期待。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漫天飞舞的风雪,喃喃自语道:“苏兄,该你登场了……”
风雪之中,他将那半页纸片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线生机,也握住了一场惊天豪赌的入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