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林间小路像一条被墨染透的绸带，浓黑的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几颗疏星嵌在天幕上，漏下的月光透过交错的树枝，在地面投下细碎摇晃的黑影，像鬼魅的爪子。马车碾过铺满落叶的路面，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车轮偶尔被凸起的老树根绊得一颠，车厢里的药品箱就跟着“哐当”碰撞，箱外贴着的“埃弗里庄园医疗物资”纸条，边角早被颠簸得卷了边，沾着泥土。
乔坐在驾座上，双手攥着缰绳的指节泛白。他特意让队员给马蹄裹了粗麻布，减少声响，可在这死寂的树林里，哪怕是马鼻的喷气声，都显得格外清晰。他每隔几步就会勒住马，侧耳听着四周——灌木丛里的虫鸣时断时续，夜鸟偶尔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除此之外，只有队员们紧绷的呼吸声。
“乔哥，前面就是老槐树接应点了吧？”坐在马车左侧的山姆低声问，他背着猎枪，手指始终搭在扳机护圈上，眼皮都不敢眨一下。月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
乔点了点头，目光扫向岔路口的方向——按照约定，莉莉安的情报队该在这里接应，可树影下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不对劲。”他沉声道，右手悄悄摸向衣领上的黄铜徽章，徽章边缘被体温焐得发烫，却是他此刻唯一的底气，“都打起精神，可能有情况。”
话音刚落，右侧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动——不是风吹树叶的轻响，而是有人刻意挪动脚步，蹭过枯枝的声音。乔瞬间勒紧缰绳，马匹受惊，前蹄扬起，发出一声低嘶。
“站住！不许动！”
七道黑影从两侧树林里冲了出来，蓝色的军装在夜色里格外扎眼。他们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迅速围成一个圈，将马车死死困住。为首的士官满脸横肉，左脸有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他用枪托重重敲了敲车厢板，声音粗得像磨过砂纸：“车上装的什么？！奉南方联盟军命令，所有民用物资一律征用！赶紧卸货，不然就以‘通敌私运’论处，把你们都抓进军营！”
乔立刻跳下车，双手高高举起，示意没有敌意，同时慢慢摸向衣领上的徽章：“长官，误会！我们是埃弗里庄园的人，这些是医疗物资，要运去萨凡纳医院救伤员，不是私运。您看，这是我们家族的徽章，之前和联盟军的约翰森官员合作过，专门为军方筹备过防御工事物资……”
他说着，把徽章递过去，可那士官根本不看，抬手就挥开他的手。徽章“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士官上前一步，厚重的皮靴狠狠踩在上面，黄铜表面瞬间被磨出一道划痕。“少拿‘合作’糊弄老子！”士官冷笑，刀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现在是战时，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废话，要么卸货，要么被绑走，选一个！”
“你太过分了！”山姆猛地站起身，猎枪对准士官，手指扣在扳机上，“这是医院要用的药，伤员还等着救命，你敢抢？！”
“怎么？想造反？”士官身后的士兵们立刻举枪，刺刀尖对着护卫队，气氛瞬间凝固，连空气都仿佛要炸开。本和另外三名队员也纷纷举起猎枪，与士兵们对峙，双方眼神里都带着狠劲，只要有人先扣动扳机，就是一场混战。
乔心里清楚，真打起来，他们只有五个人，对方有七个，还都是正规军，不仅物资保不住，队员们也得遭殃。他强压下怒火，对士官说：“长官，我们可以留十箱药品给您，就当支援军方，但剩下的必须送医院，您看这样行不行？”
“不行！”士官蛮横地打断他，“要么全卸，要么全抓！没有第三种选择！”他说着，就伸手去抓乔的胳膊，想把他按在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左侧的树林里突然飞出十几块石头，有的砸中士兵的肩膀，有的砸在步枪上，发出“哐当”的脆响。紧接着，三道身影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莉莉安，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嘴里吹着尖锐的哨子，身后的情报队员汤姆和杰克，一边往士兵身上扔树枝，一边大喊：“北边的援军来了！快跑啊！”
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阵脚，有的转身往树林里看，有的弯腰躲避石头，阵型瞬间乱了。莉莉安趁机冲到踩坏徽章的士官身后，用刀鞘狠狠砸在他的后腰上。士官吃痛，惨叫一声，手里的步枪掉在地上。
“乔！快带马车走！”莉莉安大喊，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绿色信号弹，用力拉开保险栓。信号弹“嗖”地冲上夜空，拖着一道绿光，在黑暗里划出一道弧线——这是给艾伦报平安的信号。
乔瞬间反应过来，立刻跳上驾座，猛甩缰绳：“驾！”马匹受了惊，嘶鸣着往前冲，车轮碾过地上的树枝，溅起一片落叶。
“开枪！别让他们跑了！”那士官缓过劲来，捡起步枪，对着马车背影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树林里炸开，子弹擦过山姆的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粗布短褂。山姆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
“山姆！”乔回头一看，心瞬间揪紧，可后面的士兵还在追，他根本没法停下，只能对身边的本喊：“快扶着他！别让他掉下去！”
本立刻伸手抓住山姆的胳膊，把他往车厢里拖。山姆咬着牙，用没受伤的手紧紧抓住车厢板，声音沙哑却坚定：“别管我……先带物资走……不能让少爷的心血白费……”
乔没说话，只是用力甩着缰绳，马车在林间小路上飞驰，树枝刮过车厢，留下一道道划痕。他从怀里掏出备用的粗布绷带，扔给本：“先给他止血，坚持住，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萨凡纳了！”
身后的士兵还在追，可莉莉安和情报队成员没闲着——他们往路上扔石头、绊马索，时不时放一枪干扰，把士兵们远远甩在后面。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夜色里，莉莉安才带着队员迅速撤离，朝着萨凡纳的方向赶去。
车厢里，本正笨拙地给山姆包扎伤口，绷带很快被鲜血浸透。山姆疼得额头冒汗，却始终没哼一声，只是看着车厢里的药品箱，喃喃道：“还好……药品没丢……”
乔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眶有些发红。他知道，这些队员跟着他，不仅是为了工资，更是因为信任——信任艾伦，也信任他。他握紧缰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物资和队员们都安全带回萨凡纳。
天快亮的时候，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淡淡的金光透过树林，驱散了些许夜色。马车终于冲出林间小路，远远能看到萨凡纳东城门的轮廓——城门紧闭，几名守城士兵正来回巡逻，手里的步枪在晨光下闪着冷光。
“站住！什么人？！”守城士兵看到马车，立刻举枪喝问，手指扣在扳机上。
乔连忙跳下车，捡起地上沾着泥土的徽章，快步走过去：“自己人！埃弗里庄园的，运医疗物资回来的！快开门，我们有队员受伤了！”
城门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跑了过来——是艾伦。他一夜没睡，手里攥着怀表，表盖都被搓得发亮。自从看到绿色信号弹，他就一直在城门口等，每过一分钟，心就紧一分。听到乔的声音，他立刻对守城士兵喊：“是自己人！快开门！医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城门缓缓打开，艾伦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上的山姆——他胳膊上的绷带渗着血，脸色苍白得像纸。“快！把山姆抬下来！”艾伦快步上前，和队员们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山姆扶下车。
医生早就提着医药箱在旁边等候，立刻蹲下身，剪开山姆的绷带，检查伤口：“还好，只是子弹擦过，没伤到骨头，消毒包扎一下，养几天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擦了擦脸上的尘土和汗水，走到艾伦身边，把沾泥的徽章递过去：“少爷，物资都带回来了，50包棉花，30箱药品，一样没少。就是山姆……”
“辛苦你们了。”艾伦打断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疲惫却坚毅的队员们，又看了看马车上完好的物资，心里满是感激，“你们都是埃弗里家的功臣。先把物资运到临时仓库，然后你们都去休息，我让厨房准备了热汤，好好补补。”
山姆被扶到一旁的担架上，他看着艾伦，笑着说：“少爷，没事……这点伤不算啥，只要物资没丢，比啥都强。”
艾伦蹲下身，看着他的伤口，轻声说：“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给你涨工资。”
晨光渐渐洒满城门，温暖的光线驱散了深夜的寒意。马车缓缓驶进城里，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再是林间的沉闷，而是带着安稳的气息。乔和队员们跟在后面，虽然疲惫，却都松了口气——这场冒险的归途，终于以“人虽伤、物资安”的结果，画上了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