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非人的、直接响彻脑海的索求之声，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流珠与绘春的血液。空气仿佛凝固，篝火微弱的光芒在那一刹那都似乎停止了跳动，被无形的压力所束缚。
绘春反应极快，在那声音落下的瞬间，她左手猛地一挥，一股柔劲将地上几块石子精准地射向那片浓稠的阴影，同时右手紧握的树枝已然摆出了“聆风阁”秘传剑招的起手式，气息凌厉如出鞘之剑。石子没入黑暗，没有传来任何撞击声，如同被吞噬了一般。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那片阴影依旧死寂，那冰冷的索求声也并未再次响起。但那种被牢牢锁定的感觉，却丝毫未减，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更加清晰地缠绕在心头。
“它……走了吗？”流珠声音微颤，紧紧靠着背后的岩壁，龙魂玉环被她捂在胸口，那冰凉的触感此刻竟成了唯一能让她感到些许真实的东西。
绘春缓缓摇头，眼神依旧死死盯着那片黑暗，低声道：“没有。它还在那里……只是在‘观察’，或者……等待。”她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显然这种完全未知的、超越常识的威胁，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这东西……不像是实体，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意念，或者某种依附于这片被污染土地的‘规则’显化。它对龙魂之息有反应，但似乎受到某种限制，无法直接抢夺。”
就在这时，流珠突然感觉到手中的龙魂玉环再次传来异动！这一次不再是警告的刺痛或悸动，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牵引感”！仿佛玉环内部有什么东西被唤醒，正试图与外界建立联系，而那联系的方向，并非来自前方的阴影，而是……斜后方那片寂静的、扭曲的森林深处！
“绘春！”流珠急促地低唤，将玉环的异样感觉告知。
绘春闻言，眉头紧锁，迅速权衡。前有不明阴影拦路，侧后方森林诡异莫测，但玉环的异动或许是唯一的线索或转机。“信它一次！”她当机立断，“慢慢后退，往森林边缘移动，注意脚下和周围，我断后！”
两人极其缓慢地、如同怕惊扰什么般，开始向森林方向移动。绘春始终面朝阴影方向，倒着行走，手中树枝横在身前，全身肌肉紧绷。那阴影中的存在似乎对她们的移动有所察觉，那股冰冷的锁定感骤然加强，甚至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都再次下降了几分！一种无形的、如同蛛网般的粘滞感开始阻碍她们的行动，每后退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
“龙……魂……归……属……”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贪婪？
流珠紧咬牙关，全力沟通着龙魂玉环，将自身那微弱得可怜的内息注入其中。玉环似乎理解了她的处境，那微弱的牵引感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指向森林中一个特定的方向。她拉着绘春的衣角，示意方向。
就在她们即将退入森林边缘那更加浓郁的黑暗中时，异变再起！
“咻——啪！”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一支尾部带着幽绿色磷火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侧上方的山壁阴影处激射而至，“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她们刚才栖身的岩壁凹陷处，箭杆兀自颤抖不休！箭镞上涂抹的某种物质，在与岩石碰撞的瞬间，爆开一小团惨绿色的火焰，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暗香卫！”绘春瞳孔骤缩，低喝出声。
几乎是同时，山谷的入口方向，传来了杂沓而迅捷的脚步声，以及兵器与岩石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人数不少！显然，之前的天地异变和魔物嘶吼，终究是将这些徘徊在圣地外围的鬣狗引了过来。
前有诡异阴影拦路，侧有暗香卫弩箭威胁，后有追兵逼近！真正的绝境！
“不能进森林！里面更危险！”绘春瞬间做出判断，森林的诡异她亲身经历，在被人追击的情况下贸然闯入，无异于自寻死路。“找掩体！”
她猛地将流珠推向旁边几块交错矗立、形成天然屏障的巨石后面，自己则一个灵巧的翻滚，躲到了另一块岩石后。几乎在她身影消失的下一秒，又是几支弩箭带着凄厉的啸音，钉在了她们刚才站立的位置附近。
“发现目标！在溪边巨石后！圣女重伤，另一人身份不明，有武力！”一个冰冷的女声从山壁上方传来，带着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包围她们！主上有令，活捉圣女，格杀勿论！”
脚步声迅速逼近，火把的光芒开始在山谷入口处晃动，影影绰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围拢过来，至少有十余人。而更让人心悸的是，那片一直沉寂的浓稠阴影，在暗香卫出现、特别是感受到他们身上那与月奴同源的、带着邪玦残留气息的能量后，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一种低沉的呢喃声开始从阴影中弥漫开来，不再是清晰的词句，而是无数混乱、怨毒、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杂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开始侵蚀所有人的心神。
流珠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地喘息着，龙魂玉环的牵引感因外界的干扰和自身的恐惧而变得断断续续。绘春伏在另一块石头后，眼神冰冷地计算着敌人的距离和弩箭射来的方向。
“绘春……现在怎么办？”流珠的声音带着绝望。
绘春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锁定着最近的一个正在小心翼翼靠近的暗香卫身影，低声道：“小姐，相信我。我会撕开一个口子，你跟着我冲，目标是那边那个狭窄的岩缝！”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溪流上游方向，那里有两块巨大的山岩几乎贴合在一起，只留下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可是那阴影……”
“顾不上那么多了！暗香卫比那东西更直接！而且……”绘春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让他们先去碰碰那鬼东西！”
就在这时，一名急于立功的暗香卫，或许是受不了那阴影低语的精神侵蚀，或许是判断流珠二人已无路可逃，猛地从藏身处跃出，手持淬毒短刃，如同猎豹般扑向流珠藏身的巨石！
“找死！”绘春冷哼一声，一直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猛地弹出！她并未直接迎向那名暗香卫，而是以一种诡异的身法，如同鬼魅般绕了一个小弧线，手中那根普通的树枝此刻仿佛化作了神兵利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向了那名暗香卫的颈侧！
那暗香卫显然没料到绘春的速度如此之快，招式如此刁钻狠辣，仓促间回刀格挡，却已慢了半分！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熟透果子破裂的声响。绘春手中的树枝尖端，竟然如同烧红的铁钎般，瞬间洞穿了那名暗香卫的喉咙！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那名暗香卫眼中的惊愕与难以置信尚未完全浮现，便已凝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一下，震慑住了其他正在逼近的暗香卫。他们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丫鬟”，竟然有如此恐怖的身手和杀伐决断！
“小心！那丫头有古怪！结阵！”山壁上那个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怒。
趁着对方瞬间的停滞和注意力被绘春吸引，流珠强忍着恐惧，按照绘春之前的指示，猛地从巨石后冲出，向着那道岩缝拼命跑去！
“她想跑！拦住她！”暗香卫们反应过来，数道身影立刻扑向流珠，同时，山壁上的弩箭再次呼啸而下，封锁着她的前进路线。
绘春如同护犊的母狮，身形如风般在流珠周围游走，手中树枝化作一道道索命的黑影，或点、或刺、或扫，将射向流珠的弩箭尽数格挡、击飞，同时以凌厉无比的攻势，强行逼退了两个试图靠近流珠的暗香卫，又一人被她刺穿手腕，兵器脱手，另一人则被她一记诡异的角度扫中膝盖，惨叫着倒地。
然而，暗香卫毕竟人多，而且训练有素，最初的慌乱过后，立刻组成了配合默契的战阵，刀光剑影如同死亡的罗网，向着绘春和流珠笼罩而来。绘春虽武功高强，但既要保护几乎毫无自保能力的流珠，又要应对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和冷箭，顿时压力大增，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她的肩头被一道凌厉的刀气划过，衣衫破裂，留下了一道血痕。
流珠看着绘春在刀光剑影中奋力搏杀，为自己挡下无数致命攻击，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愧疚。她紧紧握着龙魂玉环，试图再次引动其中的力量，但那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无论她如何呼唤，都只有微弱的回应，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助力。
就在绘春因同时格挡三把长剑而被震得气血翻腾、后退半步，露出一个微小破绽的瞬间，一名一直游离在战圈外围、手持一把造型奇特长剑的暗香卫小头目，眼中精光一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形如电，长剑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凄厉的剑啸，直刺绘春因后退而暴露出的心口空门！这一剑，速度快到了极致，角度刁钻狠辣，蕴含着他全身的功力，誓要将绘春一剑毙命！
绘春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这一剑穿心！
“不！”流珠绝望地尖叫，几乎要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直被流珠紧握在手的龙魂玉环，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濒死的危机与流珠那撕心裂肺的绝望，猛地爆发出了一团前所未有的、强烈却并不刺眼的金色光芒！这光芒并非向外扩散攻击，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间笼罩住了绘春！
“铛——！”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震响！
那暗香卫小头目志在必得的一剑，刺在绘春心口前方不足三寸的金光之上，竟如同刺中了最坚韧的金铁壁垒，不仅无法寸进，反而被一股磅礴而反震之力震得长剑几乎脱手，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跌退，脸上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围攻的暗香卫动作都为之一滞！
绘春也愣住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暖而浩瀚的力量瞬间流遍全身，不仅化解了那致命的危机，甚至连肩头的伤口都传来一阵麻痒，似乎正在快速愈合！她下意识地看向流珠，只见流珠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显然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她最后的精神力。
然而，龙魂玉环的爆发，似乎也彻底激怒了那个一直潜伏在侧的存在！
“吼——！”
一声并非来自物理喉咙、却直接震荡灵魂的、充满了无尽愤怒与被侵犯感的咆哮，猛地从那片浓稠阴影中炸响！这一次，不再是低语，而是如同实质般的、肉眼可见的黑色波纹，以阴影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向四周迅猛扩散！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距离阴影最近的暗香卫！
“啊！”“什么东西！”“救我！”
被黑色波纹扫中的暗香卫，如同被投入了浓硫酸中，身体表面瞬间冒出滚滚黑烟，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剥落，露出森森白骨，他们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仅仅几息之间，便化作了几具残缺不全的焦黑骨架，颓然倒地！连他们手中的兵刃，都在那黑色波纹中迅速锈蚀、碎裂！
这恐怖的一幕，瞬间摧毁了剩余暗香卫的斗志！
“撤！快撤！有怪物！”山壁上那个女生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再也顾不得命令，转身就逃。下方的暗香卫也如同无头苍蝇般，哭喊着向谷外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而那黑色的死亡波纹，在吞噬了数名暗香卫后，并未停歇，继续向着流珠和绘春的方向席卷而来！速度虽然比之前稍慢，但那毁灭一切的气息，却更加令人绝望！
前有阴影爆发死亡波纹，后有（虽然正在逃窜但依旧可能回头）的暗香卫，侧有绝壁，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那道岩缝！
“走！”绘春一把拉起几乎脱力的流珠，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道岩缝发足狂奔！她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甚至在空中留下了淡淡的残影。
黑色的波纹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死凋零，岩石表面也变得坑坑洼洼。
眼看那死亡波纹就要追上两人，绘春猛地将流珠向前一推，自己则转身，将体内所有内力，连同龙魂玉环残留的那一丝温暖力量，尽数灌注于双手，猛地向前推出！一道凝实的、混合着她自身淡青色内息与微弱金光的屏障，瞬间出现在她身前！
“轰！”
黑色波纹重重撞在屏障之上！绘春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重重地撞进了那道狭窄的岩缝之中，恰好落在被她推进来的流珠身边。
而那混合力量的屏障，也仅仅阻挡了黑色波纹一瞬，便轰然破碎。但就是这一瞬的阻挡，已经足够。死亡波纹席卷而过，将岩缝入口处的岩石侵蚀得如同蜂窝，却未能深入岩缝内部。
岩缝内一片黑暗，狭窄而潮湿。外面，暗香卫的惨叫声和奔逃声逐渐远去，而那阴影发出的愤怒咆哮与黑色波纹，在肆虐一番后，也似乎因为能量耗尽，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缓缓平息、收缩，最终再次归于那片浓稠的、仿佛亘古不变的死寂阴影之中。
惊魂稍定，流珠顾不上自身的虚弱，连忙扑到昏迷过去的绘春身边，借着从岩缝入口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看到她脸色金纸，气息微弱，嘴角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
“绘春！绘春！”流珠焦急地呼唤着，手忙脚乱地想要为她止血，却发现自己身上连一块干净的布条都没有。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龙魂玉环，再次传来了那微弱的牵引感，这一次，指向了岩缝的深处。那深处，是无尽的黑暗，仿佛通往山腹，不知隐藏着何种秘密，或者……危险。
流珠看着昏迷的绘春，又看了看手中那仿佛指引着方向的玉环，再回想刚才那阴影的恐怖与暗香卫的追杀，一股巨大的无助与茫然涌上心头。
她们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惨重。绘春重伤昏迷，自己油尽灯枯，前路未知，后有追兵与诡异存在虎视眈眈。
这狭小的岩缝，是暂时的庇护所，还是另一个绝境的入口？
龙魂玉环指引的深处，是生机，还是更大的陷阱？
流珠紧紧抱着昏迷的绘春，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圣地的传承，顾婆婆的嘱托，绘春的牺牲……这一切，都沉重地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她必须做出选择。是留在这里等待绘春苏醒（如果她能醒来的话），还是冒险向着玉环指引的黑暗深处前进？
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