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的玻璃门被推开时，沈清棠正往马克杯里续热水。
蒸腾的白雾模糊了她镜片，却没挡住李明远快步走来的身影——这位傅氏公关部主管平时总把金丝眼镜推得老高，此刻镜腿压着泛红的眼尾，连西装袖口都皱巴巴卷到小臂。
“沈小姐！”他单手撑在她办公桌沿，指节因用力泛白，“今早股市开盘，傅氏股价涨了三个点，舆情监控显示，超过七成网友夸咱们‘有担当’。”他从西装内袋抽出平板，屏幕上跳动着实时数据，“要不是你前天连夜让检测提前，现在公关部还在跟‘劣质化妆品’的词条死磕——”
沈清棠垂眼吹开杯口的热气，指腹摩挲着杯壁的温度。
茶水间飘着速溶咖啡的苦香，混着李明远身上淡淡的烟味——她记得上一世这时候，李明远正因为没能及时应对舆论危机被降职，此刻他眼底的灼热倒像团火，烧得她有些恍惚。
“李主管过誉了。”她将马克杯轻轻放下，杯底与桌面相碰的轻响里藏着克制的力道，“召回建议是常规危机处理流程，傅总才是拍板的人。”
“可常规流程里，谁会在检测报告出来前就主动联系权威机构？”李明远突然放轻了声音，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审慎，“我查了近三年美妆品牌危机案例，没有哪家企业能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从产品下架到第三方检测的闭环。”他指尖点了点平板上的时间轴，“沈小姐，你好像……”
“叮——”
沈清棠的手机在桌面震动，来电显示是“傅司寒”。
她扫了眼屏幕，抬头时眼底已浮起恰到好处的疑惑：“李主管，我先接个电话。”
李明远识趣地后退半步，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沈清棠按下接听键，傅司寒低哑的声音裹着电流传来：“来我办公室。”尾音被抽走的烟蒂灼得发轻，像根细针戳进她耳膜。
推开总裁办公室门的瞬间，雪松香水的冷冽气息裹着檀木味扑面而来。
傅司寒半倚在大班椅上，黑色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解开，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银链——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上一世她替他捡回这条链子时，他正因为被林晚栀设计的“出轨照”气得摔碎了相框。
“坐。”他转动椅子面向她，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今天早上，我让人查了代工厂的原料采购记录。”
沈清棠在沙发上坐直，脊背绷成一根弦。
她看见他左手边堆着一沓检测报告，最上面那份的日期是“2017年6月15日”——正是她重生后让实验室提前检测的那天。
“三个月前，你刚入职时说‘想为傅氏做点实事’。”傅司寒忽然倾身，手肘撑在桌面，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半米，“现在我信了。”他的目光扫过她耳后那枚珍珠耳钉——是她今早特意选的，和上一世被林晚栀推下楼梯时碎在地上的那对一模一样，“但我更好奇，你怎么知道代工厂会在这个节骨眼出问题？”
沈清棠的呼吸顿了顿。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她想起昨夜在日记本上写下的“6月16日 芙罗拉原料危机”，墨迹被台灯烤得有些发脆。
此刻傅司寒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像团要把人烧穿的火。
“傅总在说什么？”她指尖轻轻按住心口，睫毛颤了颤，“我只是恰好翻到去年的原料质检报告，发现这家代工厂的重金属残留标准比国标宽松了0.1ppm。”她从包里抽出份文件推过去，封皮上“2016年芙罗拉代工厂质检记录”的字迹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您看，这里——”
“够了。”傅司寒突然打断她，手指捏住文件边缘，指腹蹭过她指尖的薄茧。
那是她上一世在实验室调配方时磨出来的，重生后为了不让人怀疑，她刻意在打字时加重了力度，“沈清棠，我见过太多聪明人。”他松开手，文件“啪”地落回桌面，“但能把‘巧合’串成网的，你是第一个。”
沈清棠感觉后颈泛起薄汗。
她想起重生前夜，月光透过出租屋的破窗棂洒在日记本上，她在“傅司寒”三个字旁边画了个叉，又圈起来——那时她以为这一世要离他远远的，可此刻他身上的雪松味裹着体温，倒像道无形的墙，把她困在回忆与现实的夹缝里。
“傅总如果怀疑我有其他目的……”她垂下眼，声音轻得像叹息，“大可以让风控部查我的银行流水，或者调监控看我有没有接触过外部人员。”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墙上的欧式挂钟敲响半点，十二声“滴答”后，傅司寒突然低笑一声。
他站起身，黑衬衫下摆扫过她手背，和前一天在走廊里的动作如出一辙。
沈清棠抬头，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底——那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暴雨前的海面。
“不用查。”他走到窗边，深灰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海市鳞次栉比的高楼，“我相信你。”
沈清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见他的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像道随时会收拢的网。
“但沈秘书。”他转身时，银链在阳光下晃出冷光，“我这个人最讨厌‘秘密’。”他直接敲了敲办公桌的电脑，“尤其是藏在我眼皮底下的。”
沈清棠喉间发紧。
她想起林晚栀今早摔碎的蓝钻耳坠，想起陈默视频里晃动的“欧悦名表行”灯箱，更想起三天后慈善晚宴上，那批贴着“慈善捐赠”标签的走私名表——它们将成为陈默的催命符，却也可能成为她身份暴露的导火索。
“明白了。”她站起身，整理了下裙摆的褶皱，“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去准备晚宴的流程表。”
傅司寒没说话，只是坐回椅子，指尖搭在鼠标上。
屏幕亮起的瞬间，沈清棠瞥见数据图的标题——“沈清棠入职后关键决策时间线”。
她的脚步顿了顿。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像根针戳破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沈秘书。”傅司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她从未听过的温和，“今晚的晚宴，林晚栀会带陈默来。”他转动鼠标滚轮，数据图上的时间点被红色标记逐个点亮，“你说过要‘保护自己’，但有些时候……”
他的话被手机震动打断。
沈清棠借机转身，看见他屏幕上的时间线里，“6月15日检测提前”“6月16日媒体说明会”“6月18日慈善晚宴”三个节点连成一条线，像根拉紧的弓弦。
“我先出去了。”她低头快步走向门口，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直到门合上的瞬间，她听见傅司寒低低的笑声，混着键盘敲击声，像首没写完的乐章。
走廊里，小周抱着一摞文件匆匆走过。
沈清棠摸出包里的润喉糖含进嘴里，梨膏的甜漫开时，手机弹出条新消息——是实验室发来的：“林氏传媒采购的检测试剂异常，已同步警方。”
她望着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海市的晚霞正把玻璃染成血红色。
风掀起她的发尾，带着若有若无的雪松味，像在提醒她：有些秘密，该收网了。
而此刻的总裁办公室里，傅司寒盯着屏幕上的时间线，指节缓缓按在“6月15日”那个红点上。
他点击右键，调出隐藏的数据——那是沈清棠入职前三个月，在图书馆查阅的所有资料记录，从《新能源产业趋势》到《化妆品安全法规》，每本的借阅时间都精准得可怕。
他转动椅子面向窗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银链。
晚霞的光落在他侧脸上，将眼底的暗潮照得清清楚楚——
他要知道，这个总在笑的姑娘，究竟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巧合”。
沈清棠的指尖在门框上轻轻一顿。
傅司寒转动转椅的声响从身后传来，滚轮碾过羊毛地毯的轻响里，她听见键盘敲击声——是他调出了那份数据图。
冷白的光从电脑屏幕漫上来，在他下颌投出阴影，也照亮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时间节点：6月15日原料检测提前、6月16日媒体说明会召开、6月17日股价回升三个点……每个红点都像枚钢钉钉进她视网膜。
“我查了过去一个月你参与的所有决策。”他的声音比空调风更凉，“每一条都精准命中关键节点。”
沈清棠转身时，发尾扫过锁骨。
她看见他食指抵着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上一世她替他整理会议纪要时，总在便签上记下这些细节。
此刻那些便签纸突然在记忆里翻涌，烫得她耳膜发疼。
“傅总觉得我不简单？”她垂眼笑，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可能是运气好，加上……”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分析能力强。”
办公室里的空气突然凝结。
傅司寒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
沈清棠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白衬衫第二颗纽扣规规矩矩系着，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和上一世被林晚栀推下楼梯前的装扮分毫不差。
这个细节是她刻意为之的，像根埋在土里的线，等时机到了就抽出来，让他想起些什么。
“运气？”他忽然笑了，指节敲了敲电脑屏幕，“上个月你建议调整的线上营销方案，精准踩中‘国潮美妆’搜索热度爆发期；前天你说代工厂原料有问题，结果检测报告里重金属超标0.3ppm——”他站起身，黑衬衫下摆扫过她手背，“沈清棠，我二十岁接手傅氏，见过太多靠运气上位的聪明人。”他俯身逼近，雪松香水裹着体温涌过来，“但能把‘运气’变成‘必然’的，你是第一个。”
沈清棠的后颈沁出薄汗。
她想起昨夜在出租屋台灯下翻的《化妆品安全法规》，书页边缘被她画满批注；想起今早特意提前半小时到公司，把2016年的代工厂质检记录复印了三份——每一步都是为了今天。
此刻她的呼吸却还是乱了半拍，像被人突然抽走了底气。
“傅总如果觉得我越界……”她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办公桌沿，“我可以申请调岗。”
“调岗？”傅司寒低笑一声，指腹蹭过她耳后的珍珠耳钉，“你帮傅氏避过的损失，够买三个公关部。”他突然直起身子，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晚霞的光劈头盖脸砸进来，“我愿意继续相信你。”
沈清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在骗我——”他转身时，银链在夕阳下晃出冷光，“后果你应该知道。”
这句话像盆冰水兜头浇下。
沈清棠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上一世他摔碎相框时的模样——那时他也是这样盯着她，说“沈清棠，你让我恶心”。
此刻同样的眼神里却多了团火，烧得她喉咙发紧。
“明白。”她低头整理裙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我先去准备晚宴流程。”
推开门的瞬间，穿堂风掀起她的发尾。
沈清棠听见身后传来键盘敲击声，不用回头也知道，傅司寒又在查她的资料了。
走廊里的水晶灯在头顶晃，她摸出包里的润喉糖含进嘴里，梨膏的甜混着掌心的痛，让她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回到工位时，小周抱着文件路过，冲她挤了挤眼睛：“沈秘书，傅总今天看你的眼神可不对。”
沈清棠笑了笑，没接话。
她坐下时，电脑屏幕自动亮起，屏保是她设的“6月18日慈善晚宴”倒计时——还有三天。
抽屉里躺着陈默走私名表的交易记录复印件，边角被她折了道痕。
此刻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沿，那里有道浅浅的划痕，是上一世她被污蔑挪用公款时，钢笔尖戳出来的。
手机震动，是实验室发来的新消息：“林氏传媒采购的检测试剂来源已锁定，与陈默名下‘欧悦名表行’账户有三笔可疑转账。”
沈清棠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住。
她想起傅司寒办公室里那份时间线，想起他说的“秘密”，突然站起身走向打印机。
纸页一张张吐出来时，她盯着封皮上“芙罗拉品牌舆情预警及应对策略”几个字，喉间泛起涩意——上一世这个策略是林晚栀抢了她的成果，这一世，该物归原主了。
下班前，沈清棠抱着文件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
门虚掩着，能看见傅司寒伏在桌上的侧影，银链垂在锁骨处，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她推开门，将文件轻轻放在他手边，纸张摩擦桌面的声响惊醒了他。
“这是？”他抬头，眼底还带着未褪的倦意。
“芙罗拉接下来三个月的舆情预警。”沈清棠后退半步，指尖无意识绞着裙角，“提前准备，总比事后补救好。”
傅司寒的手指搭在文件封皮上，没说话。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手背上镀了层金。
沈清棠望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突然想起重生前夜日记本上的话：“傅司寒是把双刃剑，用好了能披荆斩棘，用不好……”
“沈秘书。”傅司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留下加班？”
“不了。”她转身走向门口，高跟鞋叩在地面的声响清脆利落，“我得回去……”她顿了顿，回头时眼尾弯起，“准备明天的早会资料。”
门合上的瞬间，沈清棠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她摸着包里的润喉糖盒，忽然笑了——傅司寒终究会知道，她藏的不是秘密，是给所有人的“报应”。
而那盒润喉糖里，还躺着半张未寄出的检测报告复印件，边角被她用红笔圈着“林晚栀”三个字。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沈清棠走进去时，手机弹出条新提醒：“6月18日慈善晚宴，倒计时2天。”她望着电梯镜面里自己的倒影，珍珠耳钉闪着温润的光，像颗埋在暗处的种子——该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