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
除了那晚姜凡被贬之后，姜璃从未这么心痛过。
其实，她心里还是在乎姜凡的，只是想让她低个头，认个错而已。
可那傻弟弟，哪怕进了净秽司那种地方，也是一身傲骨，就是不愿意认错。
天知道，姜璃心中有多痛！
而如今，她终于可以弥补了。
“凡弟，你是不是记错了？前面那地方，不是马厩吗？你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咳咳……”
姜凡神情迷糊，口干舌燥，连声音都变得细若蚊蝇，“阿姐，我没记错，自从昊少爷来了之后，我一直住在这里。”
他虚弱地伸出手，指了指那一间破败的房子。
“就在那儿。”
“啊？谁给你分配的？我为何不知道？”
姜璃跃然起身，脚尖轻点湖面，一跃到了门前，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完全惊呆了。
只见这破败的屋子，蛇虫鼠蚁安家，蝙蝠蜘蛛苍蝇落户，就连床板都是不完整的，甚至连一个枕头、一张被子都没有。
桌椅板凳陈设，更是乞丐窝的标配。
不！如今这京城的乞丐家，怕是也没有落魄。
若不是桌上那尚未风化的字帖，上面写着“精忠报国”，字迹与凡弟一致，她真的以为，又是姜凡撒谎骗她。
突然之间，她理解了姜凡这一路走来的怨恨。
若是换成了她，姜璃不敢保证，做的会比姜凡好。
毕竟，当年她可是一呼万应，智勇绝顶，名动天下的无双少帅，但凡他有一点反心，何苦受这窝囊气？
姜璃的美眸，不自觉湿润了，她突然觉得，怀中抱着的弟弟，轻若鸿毛，甚至一阵风都将他吹走。
“阿姐，你怎么哭了？”
一滴热泪，落在姜凡脸庞。
他伸出手，去替姜璃擦眼泪，尽管那只手干瘪、龟裂、毛躁，指甲盖里还残留着恶心的秽物，可这一刻，姜璃一点儿也不嫌弃。
“阿姐不哭，其实在帅府最后的那几个月，过得还行，最起码有一口饱饭吃，去了净秽司之后……”
一语至此，姜凡又开始了“表演”。
“别打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别过来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像是犯了癔症，惊厥混乱，不能自已。
“凡弟，你清醒点，是我，是阿姐！这里是帅府，没人再敢伤害你，阿姐，会永远保护你的！”
“阿姐，阿姐！我想阿姐……”
不得不说，姜璃的怀中，实在太过舒服，若不是时间太久了怕引起她的怀疑，姜凡真想多装一段时间。
“我再也不想去那种地方了，那里的人，是魔鬼！他们……他们每天都想要吃掉我！”
“好，好，阿姐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姜璃扫视一圈这破旧腐朽恶臭的屋子，转身就带着姜凡离开，“去阿姐那儿吧，以后，再也不住这种房子了。”
“阿姐，我脏。”
“阿姐不会嫌弃你的。”
姜凡抱着她的小蛮腰，享受着空中飞人的待遇，很快就来到了姜璃所在的沁竹苑。
自从姜凡走后，哪怕姜昊要进入此苑，也要事先通报，得到允许。
六年了，无一个男丁进入沁竹苑。
今儿个，大小姐居然抱着一个又脏又臭的男子，进苑而来，苑内丫鬟一个个目瞪口呆，忍受不了那种恶臭的气味，纷纷捂住了鼻子。
她们也听说了，今日，是曾经那位少帅的归府之日，莫不是那个黑瘦邋遢，腌臜不堪的男子，就是少帅？
“都愣着干嘛？还不准备花浴，替大少爷接风洗尘？”
“是。”
一众丫鬟虽有迟疑，可从来不敢违背大小姐的意思。
姜璃在帅府的地位，直逼元帅和夫人，甚至，连夫人都要让她几分，谁让当朝太子，对她千依百顺呢？
她，有那个傲气的资本。
“凡弟，你先睡会儿，太医马上就来了。”
片刻之后，管事丫鬟玉香领着四名力气大的丫鬟，想要把姜凡抬走。
一进门就看见姜璃大小姐居然将这个“脏兮兮”的家伙，放在自己的罗床之上，顿时她们吓了一跳。
要知道，大小姐的卧榻，平日里连她们这些日常打扫的丫鬟，都不得轻易触碰。
玉香微微颔首，心中轻笑，“看来，大小姐最疼爱的，还是凡少爷！哪怕那个昊少爷是亲生的，也比不过凡少爷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大小姐，我们来接大少爷去沐浴。”
“你们笨手笨脚的，弄伤他怎么办？我自己来！”
“啊？”
不光是一众丫鬟惊诧，就连装昏迷的姜凡也是一怔，这姜璃先前对他百般为难，先前自己灵机一动，演了一场戏，她就突然变得如此贴心。
这难道，就是亲人之间的羁绊吗？
姜凡突然想起了上一世，他因为自负自傲，拉不下所谓的脸面，错过了好多爱他的人，伤害了一个又一个人。
如今看来……是他太过愚蠢。
“难怪我能穿越到你身上，看来，咱们是一类人。”
倘使原主当初稍微有点情商，认错与家人搞好关系，先稳住大家，再伺机而动，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倒逼各方查明真相，又怎么会遭受六年掏粪之苦？
性格，果然决定命运。
认知，更决定命运。
两世为人，他倒是看开了。
“不过，他说要自己来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要给我洗澡不成？”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继续装吧！
“你们啊什么？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为他沐浴过无数次，谁再敢大惊小怪，自己掌嘴！”
“是！”
丫鬟们低眉顺首，再也不敢妄议。
姜凡却是惶恐不安了，姜璃都要给自己沐浴了，这还怎么装啊？
“好了，你们在旁边伺候着吧。”
不一会儿，姜凡就被“搬”到了浴房，巨大的木桶中，水汽腾腾，玫瑰花瓣透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好香！”
姜璃心跳不知为何加速，但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你们几个扶着少爷，我来给他宽衣。”
“是！”
丫鬟们扶好姜凡后，姜璃轻轻地撒开了他的粗布短打，只是一下。
“刺啦！”
“啊……”
丫鬟们惊叫道，“大小姐，这，衣服沾进了肉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