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寂剑尖抵住心口的刹那,左臂旧伤骤然抽搐,皮下黑潮残丝如活物般逆流而上,与血炎纠缠。赤月瞳孔微缩,眼前一闪而过残破屋檐、雪地血痕——一个模糊身影背对她倒下,再睁眼时只剩焦土。
凰云指尖一触她腕脉,温润魂力顺经脉涌入,命锁轻震。“那是假的。”她声音清冷,“我们还在。”
风雪呼啸中,天际忽裂开一道猩红缝隙。云端之上,教首立于虚空,白衣无风自动,袖袍翻卷间,万千幻影如雨洒落。
第一幕:炊烟袅袅的小院,母亲端出热汤,父亲笑着接过碗,孩童在旁嬉闹。下一瞬,汤碗翻覆,火焰自母亲眼中喷涌,她猛然掐住丈夫喉咙,骨节寸断之声清晰可闻。孩子哭喊扑来,被一脚踹飞,撞柱呕血。
第二幕:夫妻相拥夜话,烛光温柔。女子突然抽出匕首刺入男子心口,狞笑:“你说过永不分离。”男子反手折断她脖颈,喃喃:“对,永不分离。”
第三幕:兄妹并肩练剑,少年护妹挡下毒箭,临终微笑。少女跪地悲泣,旋即割开自己手臂,将血抹在兄长尸身,低语:“一起走吧。”
无数画面在北境上空铺展,每一段都始于温情,终于血腥。风雪仿佛凝滞,观者心头压上无形巨石。
凰云冷笑:“你所见之痛,不过是执念投射。”她双手结印,周天星盘悬浮头顶,星辰丝线如网铺开,直刺幻境源头。
赤月不语,一步踏出,焚寂剑尖直刺最近一处幻象核心——那是一家三口围炉取暖的画面。剑锋触及虚影瞬间,血炎爆发,烈焰席卷整片幻影。
崩裂之际,一丝灰黑魔气自幻象裂缝逸出,缠绕剑身。赤月眼神一凛:“这是秘境里被净化的魔气残痕。”
她抬眸,直视云端教首:“你不是在揭露羁绊之痛,是在复刻你亲手制造的悲剧。”
教首面容依旧平静,可眼底掠过一丝波动。他缓缓抬起右手,天地灵气骤然凝滞,法则之力如潮压迫而下。
“你们可知这世间每对眷侣,都在为虚无添柴?”
声落,空间震荡,字字如锤敲击神识。凰云星盘急转,微型「万象归元阵」成形,金色光膜笼罩二人,挡住那股扭曲认知的威压。
她目光未移:“若爱是火,你惧其焚身;可你从未见过,灰烬里也能开出花。”
赤月踏前一步,双足落地处冰雪尽融,血炎自脚下蔓延,化作一条燃烧的路径直指苍穹。她握紧焚寂,剑身嗡鸣,暗金血炎吞吐不定。
“你说羁绊是枷锁?”她声音低沉却清晰,“可它也是我握剑的理由。”
两人之间,命锁忽泛赤金光芒,短暂共鸣。那一瞬,教首身形微晃。
赤月冷笑反问:“那你可曾见过,被火烧尽的灰烬里,还能开出花?”
话音未落,焚寂斩出。一道暗金剑气撕裂长空,所过之处,残余幻象尽数崩解,魔气哀鸣溃散。
教首终于动容。
他双目骤睁,脸上那层冷漠面具寸寸龟裂,怒意翻涌而出:“荒谬!情感即是软弱,牵连即是劫难!我亲眼看着她们死去——”
声音陡然拔高,近乎嘶吼:“全村人因彼此牵挂而自相残杀!我救他们脱离痛苦,为何要恨我!?”
凰云眼神一凝。这一句,与她在记忆溯因中所见完全吻合——那个白衣人,曾试图以黑潮净化村庄,却因村民情念纠缠反噬失控,最终酿成惨剧。
原来如此。
他并非看透痛苦,而是被痛苦吞噬。
“所以你就认定,所有羁绊都该斩断?”凰云声音冷冽,“因为你一次失败,就要否定千万人的选择?”
“这不是选择!”教首怒喝,双手猛然下压,空中浮现巨大虚影——正是那座倒悬石碑,碑面“祭”字血光流转,“这是注定的结局!唯有虚无,才是永恒安宁!”
赤月仰头,血炎在瞳中燃烧:“安宁?你管这叫安宁?”
她剑指苍穹:“我只知道,有人等我回家,有人为我织发带,有人在我昏迷时守七日不眠——这些,不是枷锁,是我的命!”
“你要烧了这一切?”她冷笑,“好啊。那我就站在灰烬里,重新种出一片林。”
焚寂剑身剧烈震颤,暗金血炎冲天而起,竟在半空凝成一道战神虚影轮廓。虽仅一瞬,却令天地色变。
教首瞳孔骤缩。
他猛地抬手,掌心凝聚一团漆黑漩涡,欲再施幻术。凰云星盘疾转,星辰丝线交织成网,封锁其灵力波动。
“你的幻境,破了。”她说。
“你的道,也错了。”
风雪更急。
双月并肩悬立高空,命锁微光流转,与血炎星辉交映。教首立于云巅,衣袍猎猎,怒意未消,却已不再开口。
他死死盯着二人,仿佛要将这画面刻入骨髓。
下方战场,三百修士伏于雪中,抬头望着天空交锋,无人言语。一名年轻修士攥紧手中染血的魔将首级,喉结滚动,低声呢喃:“原来……真的有人敢这么说话。”
散修盟主拄枪而立,嘴角渗血,却扬起一抹笑:“值得跟。”
忽然,赤月左臂旧伤再度抽痛,黑潮残丝试图挣脱压制。她未动用血炎镇压,反而任其游走经脉,与战意交融。
那一瞬,焚寂剑柄裂痕深处,渗出一缕极淡的银光。
凰云察觉,传音:“你在做什么?”
赤月没有回答。
她只是将剑锋,轻轻划过左手掌心。
鲜血滴落,未及触地,已被血炎焚为赤雾。雾中,隐约浮现一朵半透明的花影,转瞬即逝。
教首瞳孔猛然收缩。
他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
赤月抬头,直视他眼底最深的裂痕,一字一句:
“你说虚无才是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