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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封的边角还带着余温,我指尖一捻,便知这军报刚出北线不久。信上说枯井东侧发现鞋印七处、黑色颗粒如药渣残留。我盯着那行字看了片刻,未动声色,只提笔在竹简背面写下三行:足迹深浅不一,夜行无疑;颗粒若为药渣,则来人或有伤病;路线避哨岗而趋密林,非流寇所能为。

亲兵接过简牍时,我只道:“呈主帐备案,另加一句——近三日所有边境异动,皆发生于补给薄弱段。”

他领命而去。我起身走到案前,铺开北岭全图。手指沿几处袭击地点划过,都是粮道偏狭、巡防间隔长的死角。手法一致:焚仓、断水、不留活口。这不是劫掠,是试探,更是清场。

天未亮透,号角已响。

主帐议事厅内,火盆燃得正旺。老将军端坐中央,副将立于我侧后方,其余将领分列两旁。我入座时,听见有人低声议论“又起风波”,也有人摇头称“军心初稳,不宜轻动”。

老将军抬手,众人静默。

“昨夜第三营送来急报,”他开口,“朔方十里坡粮栈被焚,守卒六人尽殁,无一人发出警讯。前日,西隘口巡队失踪三人。再往前推,连着五起袭扰,手法相近,却查不出来源。”

他目光扫过诸将:“你们怎么看?”

一名年长校尉率先道:“或许是山匪作乱。这些年边境太平,贼窝养大了胆子。”

另一人接话:“可山匪哪敢动官粮?且动作如此干净利落,分明是有备而来。”

“未必是外敌。”有人迟疑道,“也可能是内部残党未清,借机搅局。”

我缓缓起身。

帐内视线聚来,我不急于开口,先向老将军拱手示意,才道:“三日前枯井东侧现异常足迹,昨夜朔方粮栈遭焚,两地相距不足三十里。其间有三处哨点,竟无一处提前示警。这不是巧合。”

众人屏息。

“我查过近五日各营交接记录,凡遇袭地段,巡逻频次皆被悄然削减。更巧的是,这些调整,都经由原先锋营旧吏之手批转。”我顿了顿,“他们或许已被清除出核心,但暗中仍能影响调度。”

副将在我身后轻咳一声,那是我们约定的信号——他已派人去查那几名旧吏今晨是否按时到岗。

老将军眼神微凝:“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放空防线?”

“不止是放空。”我取出随身携带的记事竹片,“这是我昨夜整理的巡逻轮值表对比。凡是被减员的哨段,事后均有‘临时巡查’补入记录。可这些‘巡查’并未登记兵籍编号,也不属任何编制。”

帐内一片死寂。

“所以?”老将军声音低沉。

“所以,这支所谓的‘神秘势力’,很可能早已潜伏在我们眼皮底下。”我直视前方,“他们不是从外面来的,而是趁着军纪松动之际,混进后勤体系,逐步蚕食防线。若再不行动,等他们摸清全部布防节奏……后果不堪设想。”

一名将领冷笑:“陆扬,你刚平了内患,现在又要树外敌?你确定这不是你立威心切,硬造出来的危机?”

我没有看他,只问:“请问,您麾下可有一支夜间巡查队,穿无铭铠、持旧制弩?”

那人语塞。

我又转向老将军:“末将不敢妄言。但若放任不管,不出十日,北线将再无安全补给线。届时前线缺粮断械,士卒怨怼,便是真正的动荡开端。先锋官之祸,未必不会重演。”

这句话落下,老将军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三下。

那是他思考重大决断时的习惯。

良久,他抬头:“你打算怎么办?”

我单膝跪地,抱拳于胸:“末将愿率精锐先行清剿。不求毕其功于一役,但求斩其触角,逼其现身。查明源头后,再定后续方略。”

帐内再度骚动。

“你部刚经历整顿,连续应变,将士疲惫,真能即刻出战?”有人质疑。

我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册子递上:“这是昨夜拟定的兵力调配方案。北线三营现有可战之兵一千二百七十三人,其中三百轻骑随时待命,粮草装备均已核查完毕。昨夜枯井警讯传来,我部一个时辰内完成集结响应,全程无延误。”

老将军翻开册子,一页页看过,眉头渐渐舒展。

“你倒是准备周全。”

“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他又看向其他将领:“诸位还有异议?”

无人再言。

老将军站起身,取下墙上令旗,亲自交到我手中。

“此战由陆扬全权调度。”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整个大帐,“凡阻挠军令者,视同通敌。”

我双手接过令旗,铁柄冰凉,沉如千钧。

副将上前一步,低声问:“带多少人?”

“三百轻骑为主力,另调两百步卒随行押运补给与器械。明日拂晓前必须开拔。”

他点头,转身便走:“我去召集骨干。”

我未归营,径直走向校场。

晨光初洒,营地已闻马嘶。士兵们正在整装,刀甲碰撞声此起彼伏。我一路走过,不断有人停下动作向我致礼。我不回礼,只逐一检查战马鞍具、箭囊数量、粮袋封口。

一处马厩前,我发现一名士卒正用布条缠绕马蹄。

“这是做什么?”

“回将军,地面多碎石,怕铁掌打滑。我们按您上次讲的‘隐迹缓行法’,包蹄减声。”

我点点头,继续前行。

校场高台上,令旗已竖。我亲手将新颁军令钉在公告板中央,下方列出此次出征名单、编队序列与联络暗号。每一条都清晰明了,不容置疑。

太阳升至半空时,部队已完成集结。

三百轻骑列成三排,枪尖朝天,肃然无声。两百步卒在后方整齐列阵,背负干粮与攻城器械。副将策马归来,在我身旁勒缰停住。

“所有人到位,物资清点完毕,无遗漏。”

我望着眼前这支队伍,没有多言,只举起令旗,缓缓挥下。

鼓声响起,第一队开始移动。

就在此时,亲兵快步奔来,递上一封密函。

“刚从文书房截下的传令签——有人试图更改第二辎重队的出发时间。”

我拆开一看,笔迹模仿得极像我的风格,但“令”字最后一捺过于拖长,露了破绽。

我把纸条递给副将:“查一下最近调入文书房的新人,尤其是负责时间戳印的那个。”

他接过,面无表情地撕成两半,扔进火盆。

火焰腾起,映红了他的脸。

我最后巡视一遍营地,确认无异常调动,然后翻身上马。

银甲在朝阳下泛着冷光,剑鞘上的蓝宝石一闪而没。

马蹄踏动尘土,第一队已行至营门。

我勒马回望,主帐方向,老将军站在门前石阶上,远远朝我点头。

我举手抚盔,算是告别。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沙尘与铁锈的气息。

前方三十里,就是第一个遇袭点。

我抽出佩剑,指向天际。

剑锋划过空气,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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