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的声音还在校场上空回荡,西岭发现敌情的消息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面。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新兵们迅速列队,老兵握紧了兵器,连空气都变得紧张。我刚交出北岭高地的防御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体已经本能地转向老将军,准备领命出发。
但我还没开口,老将军抬手制止了我。
他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躁动:“敌未至,心先乱?我大唐将士,既能临阵不惧,也能论功行赏。今日之事,非为一人荣光,乃为全军立榜!”
全场安静下来。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段时间我做的事,他看在眼里。查内鬼、整军纪、带新兵、破细作、绘战图,每一步都不容易。现在外面有敌情,正是用人之际,但他没有直接下令备战,而是选择先兑现承诺。
这不是冲动,是决心。
老将军从亲卫手中接过一卷竹简,缓缓展开。那是正式诏令。他开始宣读我的名字,一条条列出功绩。
他说我查明先锋官通敌证据,挽救防线于崩塌之前。
他说我在新兵不服时亲自背沙袋跑十圈,用行动赢得信服。
他说我识破流言源头,揪出将领丁勾结士兵散布谣言,肃清军中风气。
他说我在夜间演练中冷静指挥,捕获渤辽细作,截下军营布防图。
他说我完成北岭高地任务,布局合理,进退有据,展现出统制之才。
每一句落下,周围士兵的眼神就变一次。有人原本低头站着,慢慢抬起了头。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再说话。敬意不是喊出来的,是一点点攒出来的。
念完最后一句,老将军合上竹简,从袖中取出一枚铜质徽章。正面刻着四个字:优秀教官。
他走下台阶,亲自将徽章别在我胸前。
金属贴上铠甲的瞬间,发出轻微一声响。全场静了一瞬。
然后掌声响了起来。
先是零星几声,接着越来越多,最后整个校场都被拍手的声音填满。新兵们用力鼓掌,脸上不再是之前的犹豫和怀疑。老兵也点头致意,有人低声说:“这称号,他配。”
我没有笑,也没有低头看那枚徽章。我只是站直了身体,抬起右手,向全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我向前一步,走到点将台前,面对所有人开口:“此誉非我一人所得。每一根草绳铺路,是你们踩过去的。每一次手势传令,是你们记住的。每一张图纸复核,是你们画出来的。我们共担风雨,同守疆土。”
我说完,台下更安静了。
但那种安静不一样。是认同,是信任。
我走回原位时,听见身后有士兵小声议论。
“听说他连假哨岗都能绕过去。”
“北岭那地形,换了别人早被发现了。”
“咱们跟着这样的统制,不怕打不了胜仗。”
这些话我没回应,但我记住了。
荣誉不是终点,是责任的开始。
老将军走过来,站在我旁边,声音低了些:“你的任务来了。”
我点头:“请下令。”
他没立刻说,而是看了眼西岭方向。那边天色灰蒙,风有些大。敌骑逼近,随时可能发起试探性进攻。按常理,现在不该停,不该等,更不该举行仪式。
可他知道,一支军队不能只靠命令活着。它需要榜样,需要看得见的公平。
所以他坚持在这时候授勋。不是为了让我高兴,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只要做得对,就会被看见。
这才是真正的军心凝聚。
“你暂代先锋统制已有月余。”老将军说,“这段时间你带的新兵,能跑能战,懂令知规。现在又完成实战级推演,证明你能谋善断。我决定,正式授予你‘优秀教官’称号,并由你继续统领这支队伍,迎击西岭来敌。”
我单膝跪地:“末将必不负命。”
他扶我起身,没再多说。转身离去前留下一句:“校场不留无功之人,也不亏有能之将。你做到了,所以今天站在这里。”
我站在原地,胸前的徽章在阳光下反着光。新兵们陆续散去,有人经过我身边时会放慢脚步,看一眼那枚铜牌,再抬头看我一眼。
没有人再质疑。
我知道这不代表以后不会再有问题。军营这么大,人心复杂,有人服,也一定有人不服。刚才鼓掌的人里,也有几个只是跟着动了动手,眼神躲闪。
但我不急。
只要守住规矩,守住底线,时间会给出答案。
副将没出现在这场仪式里,他被派去了西岭前线侦查。我也没见其他将领多说什么,大多数人只是沉默地看着,接受这个结果。反对的声音不是没有,但我听到了一句关键的话——
“他确实完成了任务,我们拿不出更好的方案。”
这就够了。
能力不需要自证,对手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认可。
我转身走向训练场,准备召集新兵做战前部署。西岭敌情未明,必须立刻安排巡逻、加固岗哨、检查武器装备。表彰结束,战斗就要开始。
刚走到旗杆下,一名传令兵快步走来,递上一份新的哨岗轮值表。我接过一看,发现北线第三班次有个名字被涂改过,墨迹很新。
我皱眉。
正要问话,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新兵正朝这边走来,边走边说话。
“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
“陆统制拿的那个奖……其实有人反对。”
“谁?”
“听说是后勤营那边的人,说他资历太浅,不该这么快就授称号。”
“可他确实带得好啊。”
“话是这么说……但有些人就是看不惯。”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我听清。
我站在原地没动,手里还拿着那份轮值表。风吹起来,纸张边缘轻轻抖了一下。
那个被涂改的名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