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手指正翻过《古瓷图考》最后一页纸张,纤维粗糙的触感突然刺进指尖——像是谁在他神经末梢轻轻扎了一针。
他怔了一下。
不是错觉。
那页泛黄的宣纸边缘,竟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折痕,呈逆时针螺旋状,像某种古老封印的印记。
他的太阳穴猛地一跳,仿佛有根烧红的铁丝从眼眶深处穿出。
眼前画面骤然撕裂——
碎片化的影像冲入脑海:一只鸡缸杯在强光下旋转,釉彩流动如血;评委席上有人冷笑,嘴唇开合却无声;一道黑影站在展厅角落,右手藏在风衣内侧……枪管轮廓若隐若现。
“呃……”
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左手本能地扶住桌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茶杯震了一下,热茶泼洒在书页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水渍,像一朵正在绽放的墨梅。
那一瞬的记忆洪流退去得比来时更快。
他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这不是“未来备忘录”里的内容。
那份加密文件夹中只有文字记录和静态图片,从未有过如此鲜活、带有压迫感的动态预演。
这是……什么?
他低头看着被浸湿的书页,心跳尚未平复。
这种突如其来的“闪回”,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每一次,都伴随着剧烈的颅内刺痛和短暂失神。
医生说他没有器质性病变。
他自己知道——这是“未来记忆”反噬的征兆。
当他对时间线干预越多,系统就越不稳定。
那些不属于这个时间节点的信息,开始自行溢出,像高压水管破裂的喷射。
“哥?”林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担忧,“你脸色很差。”
她端着换好的热茶走近,目光落在湿透的书页上:“又来了?”
林深勉强笑了笑,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没事。老毛病。”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这不是简单的副作用。
这是一种警告。
某种超出他掌控的变化,正在逼近。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小沈。
“林哥!”小沈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背景是酒局的喧嚣,“我刚听秦远那边的人吹牛,说这次给你准备了双重陷阱!鸡缸杯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个‘开门假’的北宋官窑瓶,专门针对你那个‘未来知识库’!他们说……你说不定会当场露馅!”
林深听着,嘴角慢慢扬起。
不是笑,是一种近乎野兽嗅到血腥味的兴奋。
他知道那只鸡缸杯是真的。
他也知道,所谓的“北宋官窑月白釉龙纹贯耳瓶”根本不存在于任何历史记载的真实出土物中——连残片都没有。
这是一次精准的心理打击:逼他在一个“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的物品面前做出判断,从而质疑他所有过往鉴定的权威性。
高明。狠毒。
但也……太小看他了。
“谢谢提醒。”他声音低沉,“但我不会退。”
“可他们还说……”小沈压低声音,“秦远雇了人。要是你在会上赢了,就让你死在回去的路上。”
林深没说话。
窗外一阵风掠过,窗帘猛然掀起,阳光斜切进来,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的锋线。
光影晃动间,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又是那种感觉。
不是完整的画面,而是一串模糊的符号:数字“04:17”反复闪烁;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缓缓拉开保险栓;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混杂着金属油的气息。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眨了眨眼,呼吸恢复正常。
刚才那几秒,他甚至忘了自己在接电话。
“林哥?你还在线吗?”小沈焦急地问。
“我在。”他说,声音已恢复平稳,“告诉你的朋友们,明天睁大眼睛看戏就好。”
挂断电话,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初春的风吹在脖颈上,激起一层细小战栗,仿佛无形之手在试探猎物的生命热度。
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淮古斋”玻璃幕墙,倒映出城市流光,也映出他自己深邃的眼眸。
那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拿出手机,拨出一个陌生号码。
三声铃响后接通。
“先生,有何吩咐?”
“明天上午十点,鉴宝大会现场。”
他语速平稳,每一个字都像钉入木板的铁钉,“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送到会场门口。等我的信号。”
“是。”
电话挂断。
他没有立刻收起手机,而是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
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此刻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陷阱不止一个。秦远买了杀手,若你赢了,就让你死在会场。回头是岸。”
他盯着它看了足足十秒,然后,缓缓删去。
动作轻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但他心里清楚——这条信息不该存在。
他从未对外透露过那位“执行者”的身份和联系方式。
能掌握这一点的,绝非秦远手下。
这意味着……有第三方势力已经盯上了这场博弈。
而且,比秦远更怕他赢。
一丝笑意自唇角蔓延开来,森然,炽烈。
“好啊。”他低声说,像是回应某个看不见的对手,“本来只想玩场游戏。现在看来……是时候见点血了。”
阳光穿过薄雾,洒满整座城市。
年度鉴宝大会即将拉开帷幕。
媒体记者、收藏家、爱好者早已将国际会展中心围得水泄不通。
而在淮古斋内,林浅正为他整理素色长衫。
丝绸贴身滑顺,随呼吸微微起伏,宛如裹着一身静默的锋芒。
“都准备好了。”她的声音轻颤,藏着不安与期待。
林深点点头,伸手去拿放在保险柜中的“未来时间线备忘录”。
就在指尖触碰到金属把手的一刹那——
他停住了。
忽然想起什么。
昨晚梦里,他曾看见这本书自动翻开,页面上的字迹一点点褪色,最终变成空白。
醒来后检查,一切正常。
但现在回想,那或许不是梦。
那是系统的崩溃前兆。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大门。
不再需要翻阅了。
因为未来所有的关键节点,早已烙印在一次次疼痛与闪回之中。
它们不再是数据,而是刻进骨髓的本能。
他推开大门,走入那片灿烂阳光。
身后,风轻轻合上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如同命运之锁开启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