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金氏商行罚金交齐的第二天。
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一个穿着锦缎棉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商人,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面前站着唐世唐和吴阳,两人弓着腰,满脸堆笑。
“胡爷,”唐世唐搓着手,“这位就是江南来的周老板?”
被称作“胡爷”的胡三,正是唐世唐找的骗子头子。他抬了抬眼皮:“这位周老板是我表亲,在江南做丝绸生意,这次来清溪,是想订一批官窑瓷器送人。”
周老板放下茶盏,操着一口带江南口音的官话:“听闻金氏商行路子广,能弄到正宗的官窑?”
“能!当然能!”吴阳抢着说,“周老板您放心,咱们商行跟官窑那边…有特殊关系!”
他说话时,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瞟——周老板身后站着两个丫鬟,一个穿粉衣,一个穿绿衣,都生得水灵灵的。
粉衣丫鬟察觉到他的目光,羞涩地低下头。吴阳看得眼都直了,喉结上下滚动。
唐世唐悄悄踢了他一脚,这才回过神来。
周老板似乎没注意到,继续说:“我要一百件,青花缠枝莲纹的。月底前要货,价钱好说。”
“一百件?!”唐世唐故作惊讶,“周老板,官窑瓷器可不是大白菜,一百件…这得不少钱。”
周老板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唐世唐和吴阳凑过去一看——三千两面额,江南钱庄的票子。
“这是订金。”周老板说,“总价三万两,交货付清。但有个条件——必须是正宗的官窑,若是有假…”
“不会!绝对不会!”唐世唐连忙保证,“咱们商行做的是长久生意,哪敢以次充好?”
谈妥细节后,两人告辞出来。一关上房门,吴阳就兴奋地抓住唐世唐的胳膊:“三万两!唐兄,咱们发了!”
“小声点!”唐世唐拉着他快步下楼,直到走出客栈,才松了口气,“胡三这局做得不错,那周老板演得跟真的一样。”
“那两个丫鬟更不错。”吴阳舔着嘴唇,“你看见没?那个粉衣的,胸脯鼓鼓的,腰细得一把就能握住…”
“你脑子里除了女人还有什么?”唐世唐骂了一句,但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回味,“不过…绿衣那个也不错,屁股圆滚滚的…”
两人相视一眼,都露出猥琐的笑容。
“等事成了,”吴阳咽了口唾沫,“老子也要买两个丫鬟,天天让她们伺候!”
“出息!”唐世唐嗤笑,“至少买四个!春夏秋冬,各一个!”
两人一路做着白日梦,回到商行时,金灿灿正发火。
“一万两!一万两啊!”金灿灿把算盘摔在地上,“老子的铺面、田产,全抵押了!要是让我知道是谁举报的,非扒了他的皮!”
唐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金贤弟息怒,生意还能再做…”
“做?拿什么做?”金灿灿红着眼,“现在手头就剩五千两周转,还不够商行一个月的开销!”
就在这时,唐世唐和吴阳进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唐世唐上前一步:“公子,好消息!”
“好消息?”金灿灿冷笑,“老子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江南来了个大客商!”吴阳抢着说,“要订一百件官窑瓷器,出价三万两!”
金灿灿一愣:“多少?”
“三万两!”唐世唐重复,“订金三千两已经给了,就住在悦来客栈。月底前要货,交货付清。”
金灿灿沉默了。他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忽然问:“客人什么来路?”
“江南丝绸商,姓周。”唐世唐说,“说是要送礼打点关系。胡三担保的,应该靠谱。”
“胡三…”金灿灿认识这个地头蛇,知道他在三教九流有些门路。
“金贤弟,”唐成适时开口,“这可是翻身的机会。一百件官窑,成本撑死一万两,净赚两万。加上订金,手头就有八千两周转了。”
金灿灿心动了。但他不傻:“官窑瓷器管制严格,一百件…弄得到吗?”
“弄得到!”唐世唐拍胸脯,“我有门路,官窑那边有个管事,贪财好色。只要银子到位,再给他送两个漂亮丫鬟…”
“对!”吴阳眼睛发亮,“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去找丫鬟,保证让他满意!”
金灿灿看着三人热切的眼神,又想到那一万两的窟窿,终于咬牙:“好!接!唐世唐,你去谈。吴阳,你负责找丫鬟。唐成,算好成本预算,明天给我。”
“是!”三人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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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金氏商行像打了鸡血。
唐世唐天天往悦来客栈跑,跟“周老板”敲定细节:器型、纹饰、落款…每谈妥一项,就收一笔“进度款”,前后又收了三千两。
吴阳则一头扎进了“找丫鬟”的伟大事业中。
腊月十二,清溪县西市人牙子市场。
吴阳背着手,在一排排待售的丫鬟前走来走去,眼睛像钩子一样在她们身上扫来扫去。
“这个,”他指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转一圈看看。”
姑娘怯生生地转了个圈。吴阳盯着她的腰臀,咂咂嘴:“太瘦,没肉。”
又走到下一个:“这个呢?”
人牙子是个胖妇人,堆着笑:“客官好眼力!这丫头十八,能干粗活,胸大屁股大,好生养!”
吴阳凑近了看,那姑娘吓得后退一步。他伸手想去捏脸,被人牙子拦住了:“客官,这可不行,没买不能碰。”
“多少钱?”
“二十两。”
“二十两?!”吴阳瞪眼,“你抢钱啊?”
“这可是黄花大闺女!”人牙子不乐意了,“客官要便宜的,那边有三十岁的寡妇,只要五两。”
吴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个年纪大的,顿时没了兴趣。
逛了一上午,一个没买成。不是嫌贵,就是嫌丑,要不就是嫌身材不够“凹凸有致”。
下午,他又跑到城东的暗门子——那里有些穷人家自愿卖身的女孩。
老鸨是个涂着厚粉的妇人,一看吴阳的打扮(穿着商行的伙计衣服),就不太热情:“客官要找什么样的?”
“漂亮的,年轻的,身材要…”吴阳比划着曲线。
“有倒是有。”老鸨叫出来三个姑娘,都是十四五岁,面黄肌瘦的。
吴阳皱眉:“这…这也叫漂亮?”
“客官,”老鸨笑了,“饿上几天都这样,养养就好了。每人十两,三个一起买,二十五两。”
吴阳犹豫了。这些姑娘虽然现在不好看,但底子还行,养养说不定…
正琢磨着,唐世唐找来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唐世唐把他拉到一边,“让你找丫鬟送礼,你跑暗门子来了?”
“我这不是在找吗?”吴阳委屈,“人牙子那边太贵,一个要二十两!”
“二十两就二十两!”唐世唐骂,“这可是三万两的大生意!你舍不得二十两?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等事成了,别说二十两,二百两的丫鬟你也买得起!”
吴阳一想也是,咬咬牙:“行!买!”
两人回到人牙子市场,挑了三个最标致的,花了六十两。金灿灿批钱时,心疼得直抽抽:“六十两!够老子喝一个月花酒了!”
“金贤弟,”吴阳赔笑,“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那官窑管事要是满意了,一百件瓷器还不是轻轻松松?”
金灿灿挥挥手:“赶紧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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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官窑管事王大人府上。
唐世唐和吴阳带着三个丫鬟,还有五百两银子,登门拜访。
王大人四十多岁,胖得像个球,眯着一双小眼睛,在三个丫鬟身上扫来扫去。
“这个,”他指着一个胸最大的,“会按摩吗?”
丫鬟吓得直哆嗦。吴阳连忙推她上前:“会!当然会!小翠,快给大人捏捏肩!”
小翠战战兢兢地上前,手刚搭上王大人的肩膀,就被他一把抓住:“手挺软。”
唐世唐和吴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有戏”的喜色。
“大人,”唐世唐凑上去,“这一百件瓷器的事…”
“好说,好说。”王大人一只手摸着小翠的手,另一只手接过银票,“官窑最近正好有一批贡品多烧了…一百件,月底前给你们。”
“多谢大人!”两人大喜。
从王府出来,吴阳还恋恋不舍地回头:“那三个丫鬟…可惜了。”
“可惜什么?”唐世唐嗤笑,“等咱们有了三万两,三十个都买得起!”
“也是。”吴阳搓着手,“到时候,我要买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没出息!”唐世唐笑骂,“我要买西域的胡姬,蓝眼睛的那种!”
两人一路做着春梦,回到商行报喜。
金灿灿听了,终于露出笑容:“好!好!王大人答应了,这事就成了一大半!唐成,你赶紧去安排烧制,账上还有多少钱?”
唐成早就准备好了:“金贤弟,订金收了六千两,买丫鬟花了六十两,送礼五百两,还剩五千四百两。烧一百件瓷器,成本约九千两,还差三千六百两。”
金灿灿皱眉:“差这么多?”
“可以向钱庄借。”唐成说,“等交货拿到三万两,还上就是。”
金灿灿犹豫了。他已经欠了一屁股债,再借…
“金贤弟,”唐世唐劝,“这可是三万两的买卖!净赚两万!借三千六,还四千,还赚一万六!”
吴阳也帮腔:“是啊金贤弟,机不可失!”
金灿灿看着三人热切的眼神,终于狠下心:“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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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瓷器开始烧制。
金灿灿亲自监工,在窑厂一待就是三天。唐成负责记账,吴阳负责采购原料,唐世唐则天天往悦来客栈跑,稳住“周老板”。
一切似乎都在顺利进行。
只有唐成知道,那个“周老板”,今晚就要“消失”了。
傍晚,悦来客栈。
胡三敲开天字三号房的门:“都收拾好了?”
“周老板”正在换衣服,那两个丫鬟也在打包行李。
“收拾好了。”假周老板说,“胡爷,那六千两订金…”
“按说好的,三成归我,一千八百两。”胡三数出银票,“剩下的,你们三个分。赶紧走,连夜出城。”
两个丫鬟拿到钱,喜笑颜开——她们是胡三从妓院雇的,演三天戏,每人挣了五十两,抵得上接半年客。
“对了,”粉衣丫鬟想起什么,“那个姓吴的,看我的眼神恶心死了,好几次想摸我手。”
绿衣丫鬟也点头:“姓唐的也不是好东西,老盯着我屁股看。”
胡三笑了:“两个色中饿鬼罢了。等他们发现被骗,哭都来不及。”
三人收拾妥当,从后门溜出客栈,消失在夜色中。
而与此同时,金氏商行里,金灿灿正对着刚出窑的瓷器样品满意点头。
“好!成色不错!”他拿起一个青花瓶,“跟官窑的几乎一样!”
唐成在一旁附和:“金贤弟高明,这工艺,这釉色,行家都未必分得清。”
吴阳和唐世唐也围过来,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藏不住的笑意。
“月底就能交货。”金灿灿盘算着,“三万两到手,还了债,还剩…一万多两。到时候,老子要好好潇洒潇洒!”
他看向吴阳:“你不是喜欢丫鬟吗?到时候给你买两个!”
又看向唐世唐:“你要胡姬是吧?也买!”
最后看向唐成:“唐兄,你要什么?”
唐成低头:“小的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金灿灿大手一挥,“等这笔生意成了,你们都是功臣!人人有赏!”
笑声在账房里回荡。只是有人笑的是即将到手的银子,有人笑的是即将到来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