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时光,其实早已让他心底慢慢接受了阿媛可能真的不在人世的事实。
他如今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确切的答案,一个能让他的思念和遗憾真正安放的地方。
他心想,没留下联系方式没关系,实在不行,找局里的同事帮帮忙,查查户籍系统,看看能不能找到小翠。
只要她在国内,总有办法找到。
说干就干。
他立马起身,往最近的派出所走去。
……
……
与此同时,商场女卫生间内。
张慈和女儿惊魂未定地躲了进来。
刚才一阵小跑,两人头发微乱,身上出了层薄汗。
她们对着洗手池前的镜子整理着仪容。
甄瑶一边补着口红,一边透过镜子好奇地问:“妈,刚才那男的,你真认识啊?”
张慈心里一紧。
绝不能让女儿知道,自己以前是黑家伺候人的女佣,那太丢份儿了。
她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嗯,算是认识吧……以前的一个追求者。”
甄瑶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挤眉弄眼地笑:
“哎呦喂!可以啊我的老妈,魅力不减当年嘛!我看那老头儿气质不一般,年轻时肯定也是个帅小伙儿吧?”
张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张年轻、英俊、带着几分不羁笑容的脸庞。
那时候在黑家,来来往往的年轻公子哥儿不少,可没几个拿正眼瞧她们这些下人的。
只有东哥不一样。
他对谁都很和气,笑起来尤其好看。
她曾经,也偷偷地、很羡慕二小姐,能找到一个这么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
她往脸上扑着粉,掩饰住瞬间的失神,面无表情道:“还行吧,也就那样。”
甄瑶凑近一些,带着点戏谑的口气:“我的好妈妈,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儿告诉我爸呀?”
张慈语气平静:“说吧,这次又想要多少?”
甄瑶立刻晒着脸笑开了,挽住她的胳膊:“嘿嘿~,还是妈妈最懂我!我看中了一款新车……”
“行,”张慈打断她,“等黎占家把彩礼给了,妈就给你买。”
甄瑶立刻拉长了声音,不满地撒娇:
“啊——?就黎占家那点家底,给的彩礼够买几个车轱辘啊?”
张慈对着镜子抿了抿刚涂好的口红:
“嫌少?那今晚在黑先生面前就好好表现。黑家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咱们吃香喝辣一辈子了。”
她心里暗自盘算:
自己年轻时又瘦又土又黑,黑启松那位大少爷,眼睛长在头顶上,从来没用正眼瞧过她。
再说都过去几十年了,大家都老了。
应该……认不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张慈的心情又轻松了起来,甚至有些隐隐的得意。
她年轻时在黑家伺候人,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们这些下人可是门儿清,都得牢牢记住。
没想到,这些当年觉得没用的知识和察言观色的本事,如今竟然又能派上大用场了。
以后要想讨好黑家人,她踩雷的可能性,可比别人小多了。
她很有信心,凭借着自己对黑家旧事的了解,一定能取得黑家人的认可和信任。
……
天香楼。
就在世纪商场旁边,张慈和甄瑶步行过去,也只用了五六分钟。
饭店门头并不张扬,内里却别有洞天,回廊曲折,幽静私密。
走到包间所在的走廊,远远就看到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肃立在门外,眼神锐利地扫过她们。
确认过身份后,才微微颔首,替她们推开沉重的包间门。
门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着素雅汉服的古风美女,正坐在角落,纤纤玉指拨弄着古筝,淙淙琴音流淌一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一个穿着中式褂衫的中年男人背对着她们,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夜景。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正是黑启松。
他目光平淡地扫过来,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旁边还垂手侍立着一位,像是助理的中年男人。
“来了。”
黑启松声音不高,却让张慈心头一紧。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弹古筝的美女和侍立的男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坐。”
黑启松指了指旁边的黄花梨木沙发。
张慈最初看到黑启松时,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对方认出自己。
见他语气平常,只是让座,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些,拉着甄瑶,小心翼翼地坐下。
最初只是简单的寒暄,黑启松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从南江过来,还习惯帝都的天气吗?”
张慈受宠若惊,连忙回答:
“谢谢黑先生关心。我是南江人,那边湿润,到了北方觉得干燥,鼻子有点不舒服,不太适应。”
黑启松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看不出意味的笑意,眼神却骤然锐利了几分,慢悠悠地道:
“小翠,你离开帝都二十来年,水土不服,也是自然。”
“小翠”二字如同惊雷,炸得张慈魂飞魄散!
她“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色瞬间惨白,
下意识地垂下头,手指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衣角,连呼吸都窒住了。
甄瑶被母亲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
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惊慌失措、近乎卑微的样子。
听两人的对话,他们似乎早就认识?
她心里一喜,如果是老朋友,那岂不是更好说话?
她立刻带着几分天真和高兴问道:“黑先生,您认识我妈妈?是她的老朋友吗?”
张慈吓得魂都快飞了,
赶紧伸手去拉女儿的胳膊,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瑶瑶!别胡说!快闭嘴!”
她想替女儿道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启松嗤笑一声。
那笑声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目光如刀般落在张慈身上:“朋友?她也配?”
甄瑶见母亲受辱,一股火气冲上来,仰头质问:
“黑先生,虽然我们甄家没有黑家的权势,但我母亲也是南江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张慈几乎要晕过去,用力拽着女儿,满脸绝望:“瑶瑶!我求你了,别说了!”
黑启松懒得跟这小丫头废话。
他盯着抖如筛糠的张慈,声音不高,凉薄的唇中说出一句话:“小翠,你不过是我黑家一个家奴,当年私自携带财物潜逃。现在,还不跪下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