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盯着那碗药，火盆里的火焰跳了一下。他放下碗，手指在刀柄上停了两秒，转身走出医帐。
外面天光已亮，巡逻的亲卫来回走动。他没有回头，直接走向密帐。掀开帘子进去后，立刻盘膝坐下，取出青铜司南，闭眼默念：“签到。”
司南震动，一道金光刺入脑海。
一张图在他意识中展开——山川河流，水道纵横，标注着“顺风纵火”“借水行焰”八字。图末落款是“郑和”。
他睁眼，迅速摊开地图，比对毒王谷地形。那里三面环山，中间一条溪流贯穿全谷，下游连通地下暗河。若在上游投放遇水即燃之物，火势可顺势蔓延至整个谷底。
他立刻写下几行字，命人送去苏挽月处。
不到一炷香时间，苏挽月赶到。她进门没说话，只看了眼桌上的图，又看向萧玄。
“你有办法让火在水上烧？”
“有。”萧玄点头，“你需要什么？”
苏挽月沉吟片刻：“赤磷脂、火油胶、蜡封罐。三种材料混在一起，外层裹蜡，遇水破封，磷脂自燃。”
“能做多少？”
“十罐足够。”
“我要三处同时起火。”萧玄指着地图，“溪流入口、地牢通风井、厨房净水池。只要一处点燃，其余两处必爆。”
苏挽月看着图，忽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
她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傍晚时分，苏婉月带回六罐成品。每一罐都用厚蜡密封，大小如拳头。她将罐子一一摆开，检查无误后点头。
“可以了。”
萧玄收起罐子，背上包袱。两人趁着夜色出发，未带一人。
路上无话。抵达毒王谷外围时，已是子时。崖壁陡峭，藤蔓垂落。两人抓住藤条，缓缓下滑。
落地后，萧玄伸手示意停下。前方地面铺着一层细砂，泛着微光。
“毒砂。”他低声道，“踩上去会惊动机关。”
他从怀中取出两块薄铁板，贴在鞋底。苏挽月照做。两人交替前行，每一步都轻踩慢放，终于穿过砂地。
远处传来轻微响动。那是百步蛇哨，藏在树根下，靠气味感应活物。苏挽月取出银针，轻轻弹出一点粉末。那是她特制的解毒剂，能中和人体气息。
哨声平息。
他们继续前进，沿溪流潜行，很快到达第一投掷点——溪流入口。
苏挽月取出三罐磷粉，嵌入岸边石缝。萧玄抬手，掌心凝聚真气，在空中划出一道屏障。水流被短暂截断。他点头，苏婉月立刻将最后一罐塞进深处。
屏障撤去，水流恢复。
第二点是地牢通风井，位于谷中偏北的一座石塔下方。井口只有碗口大，四周布满金属探针。
萧玄掏出墨玉螭龙佩，靠近探针。玉佩微微发烫，探针竟向内收缩，露出空隙。苏婉月趁机将两罐磷粉投入井中。
第三点最难。厨房净水池设在主殿侧院，守卫密集。他们绕到后墙，借屋檐遮掩，翻入院内。
苏婉月蹲在墙角，等一名厨师提桶打水。那人刚走，她立刻闪身靠近储水缸，揭开盖子，将最后一罐沉入缸底。
完成布置后，两人退至半山腰一块巨岩后藏身。
萧玄闭目感知。地面传来细微震动，频率不稳。
“密道开了。”他说。
苏婉月皱眉：“厉无涯要逃？”
“不止是逃。”萧玄站起身，“他在调集残部，准备从地下撤离。”
“那你现在动手？”
“不行。”他摇头，“火一起，他们就不会出来了。必须先断退路。”
他走向山体一侧，手掌按在岩壁上。真气涌入，双眸泛起金光。他低声喝道：“崩！”
轰隆一声，整座山谷剧烈晃动。多处岩层断裂，碎石滚落。原本隐藏在林中的几个洞口被巨石彻底封死。
谷内顿时大乱。
主殿大门猛然推开，厉无涯冲了出来。他满脸怒意，抬头看向崖顶，正对上萧玄的目光。
“是你！”他吼道，“你毁我退路！”
萧玄站在高处，风吹动衣袍。他没有回答。
厉无涯转身大喊：“所有人集结！准备迎战！”
谷中灯火骤亮，人影奔走。但没人注意到，溪流上游的水面开始泛起蓝光。
苏婉月取出火折子，吹了一口气。火星跃出，落入水中。
火焰瞬间腾起，顺着水流疾速下行，像一条蓝色火蛇，直扑谷心。
第一处爆炸发生在溪流入口。磷粉罐被引燃，轰然炸开，火团溅上两岸草木，迅速蔓延。
紧接着，地牢通风井喷出烈焰。地下空间密闭，火势加剧，浓烟夹杂毒雾冲天而起。
最后是厨房净水池。火焰从水缸中窜出，点燃了整间厨房。油锅炸裂，火浪翻滚，整个侧院陷入火海。
厉无涯站在主殿前，眼见三处同时起火，脸色剧变。他知道这火无法扑灭。毒王谷建在山谷之中，四面环山，一旦火起，风助火势，只会越烧越旺。
他咬牙，忽然拔剑，一剑刺向自己丹田。
萧玄大喊：“阻止他！”
但已来不及。厉无涯嘴角溢血，身体鼓胀，显然是要引爆体内蛊核，与全谷同归于尽。
就在这一刻，一道红影从天而降。
燕南天手持红枪，凌空跃下，一枪横扫，正中厉无涯胸口。那股力量将他整个人挑飞数丈，狠狠钉在燃烧的梁柱之上。
厉无涯挂在半空，口中不断涌血。他挣扎着想动，却被枪尖牢牢锁住。
火焰爬上梁柱，舔舐他的衣袍。
萧玄站在崖台，望着谷中大火。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苏婉月走到他身边，手里银针已经收回。她看着医典阁在烈焰中倒塌，轻声说：“母亲的仇，今日终于了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萧玄依旧望着前方。他的手按在唐刀上，指节发白。
谷中哀嚎四起，残余弟子四处奔逃。有人跳入溪流，却被水下火焰烧伤，惨叫着爬回岸上。更多人被困在火海中，动弹不得。
厉无涯的身体开始冒烟。他睁着眼，死死盯着萧玄所在的方向。
燕南天收枪后退一步，也望向崖顶。
火势越来越大，热浪逼人。苏婉月微微晃了一下，萧玄伸手扶住她手臂。
她摇头表示无事。
就在这时，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倒下，砸在厉无涯所在的柱子上。整根柱子倾斜，带着钉在上面的人一同滑向火堆。
厉无涯最后发出一声嘶吼，随即被烈焰吞没。
萧玄终于收回目光。他低头看苏婉月，发现她左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他没擦，也没问。
远处，医典阁的最后一面墙塌了。灰烬升腾，卷入夜空。
苏婉月忽然抬手指向谷底：“那里。”
萧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火焰之下，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段石阶，向下延伸。
他皱眉。
苏婉月低声说：“下面有东西。”
萧玄迈步向前，踏上崖边石台。热风扑面，他眯起眼。
石阶隐没在浓烟中，看不清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