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家中温暖的余韵,刘莉回到了红星机械厂。踏进技术科办公室的那一刻,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流动着与以往不同的气息。
那些曾经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佩、好奇,甚至是一丝小心翼翼的亲近。
“刘工,来啦!”一个比她年长几岁的技术员主动笑着打招呼,自然地用了“工”这个通常对资深技术人员的尊称。
“刘工,早上好!”
“刘工……”
接连几声“刘工”的称呼,让刘莉微微有些不适应,但她还是微笑着点头回应。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发现搪瓷缸里已经被人续满了热水,桌角堆放的文件也被人整理过,摆放得整整齐齐。
她刚坐下,对面办公桌的老技术员,之前对她在故障分析会上“出风头”颇有些微词的那位,此刻竟拿着几张图纸,略显局促地走了过来。
“小刘……啊不,刘工,”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不太自然的笑容,“这个零件图,尺寸标注我觉得有点疑问,你帮我瞅瞅?你眼力好,心思细。”
刘莉微微一怔,随即坦然接过图纸。她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请教,更是一种姿态,一种认可。她仔细看了看,很快指出了两处容易产生歧义的标注,并提出了更清晰的替代方案。
“哦!对对对!这么标确实清楚多了!谢谢啊刘工!”老技术员恍然大悟,连连道谢,拿着图纸回去了,背影都轻松了不少。
不一会儿,科室里负责工艺编制的副组长也走了过来,将一份文件放在她桌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刘莉同志,这是新接到的一批急件,零件结构有些特殊,工艺上有几个难点。科长交代了,这份工艺单的编制和审核,想请你主要负责把关。”
这是明确地将更核心、更具技术分量的任务交给了她。而在不久之前,这类任务还轮不到她这个“工人出身”的见习技术员沾边。
午休在食堂吃饭时,更是明显。以前她多是和傅景宸,或者偶尔和张淑兰坐在一起。今天,她刚打好饭,就有好几个技术科的同事热情地招呼她过去坐,席间谈论的不再是泛泛的闲话,而是具体的技术问题,大家会认真地倾听她的意见,甚至就某个细节展开热烈的讨论。傅景宸坐在她斜对面,看着她从容地与同事们交流,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和与有荣焉的骄傲。
下午,技术科内部开了一个简短的技术讨论会,议题是关于如何优化某类薄壁零件的车削工艺,减少变形。当科长提出议题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刘莉。
“刘莉同志,你在项目组接触过类似的精密加工,谈谈你的想法?”科长直接点名,语气是征询,而非命令。
刘莉也没有推辞,结合自己在部委项目组的经验和在车间实际操作的心得,系统地分析了影响变形的几个关键因素,并提出了几条切实可行的工艺改进建议。她讲得条理清晰,深入浅出,既有理论支撑,又紧密贴合生产实际。
她发言的时候,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在笔记本上划过的沙沙声。她讲完后,科长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后续的讨论也基本是围绕着她提出的几点建议进行深化和细化。
会议结束时,科长特意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刘莉啊,以后科里的技术难题,你要多担待些。”
这一切的变化,润物细无声,却又清晰无比。刘莉知道,那场惊心动魄的设备抢修,那枚沉甸甸的“特殊贡献奖”奖章,以及刊登在厂报和市工业简报上的事迹,已经彻底改变了她在技术科的处境。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证明自己的“新人”,而是被同事们真心认可、被领导委以重任的技术骨干。她的意见受到重视,她的能力被视为解决复杂问题的“王牌”。
地位的巩固,并非来自于职位的升迁,而是源于实打实的技术实力和力挽狂澜的业绩。刘莉走在回车间的路上,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肩头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望,步伐愈发坚定沉稳。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至少在这里,她已凭借自己的努力,扎下了坚实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