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那些越调越乱的控制参数,感觉脑子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精确的数学模型在现实的不确定性和噪声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烦躁地推开键盘,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刘莉端着两杯刚打的热水走进来,一杯放在周伟手边。她看着屏幕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曲线和公式,又看看周伟紧锁的眉头,心里明白他遇到了坎儿。
“周工,先喝口水,歇会儿。”她把杯子往前推了推,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忽然想起王师傅以前教我磨钻头的事儿。”
周伟没什么精神地抬了抬眼皮,显然觉得这跟眼前高深的控制算法没什么关系。
刘莉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会儿我总想磨得又快又标准,严格按照角度尺来,可磨出来的钻头不是卷屑不好就是寿命短。王师傅就骂我死脑筋。”她模仿着王师傅的语气,“‘手里得有感儿!角度差一丝两丝死不了人,但你得感觉出哪边刃高了,哪边低了,砂轮蹭上去的手感不对,就得立马微调!’”
她看着周伟,眼神清亮:“他靠的不是计算,是手感,是反馈。手感觉到阻力大了,劲儿就松点;听到声音刺耳了,角度就变点。没有绝对精确的数值,就是一个不断观察、判断、微调的过程,目标只有一个——让钻头好用。”
周伟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刘莉继续道:“咱们这个装置,现在就像个死脑筋的新手,非要按着‘标准答案’去调,可系统本身就不是标准的。信号有噪声,机械有延迟,它反应不过来,一调就过头。咱们能不能……也让它学学这种‘手感’?”
“手感?”周伟喃喃重复,眉头依然皱着,但眼神里那团乱麻好像被挑开了一个线头,“你是说……模糊控制?不追求精确的数学模型,而是基于规则,像人一样进行经验判断?”
“对对对!”刘莉虽然不太懂“模糊控制”这个专业词,但觉得意思差不多,“就别让它去算那个特别准的‘点’了。咱们就定几条简单的规矩,比如:振动‘很小’,就不动;振动‘有点大’,就稍微调一点;振动‘非常大’,就多调点。调完了,再看看效果,要是振动变小了,就说明方向对,下次还这么干;要是变大了,就往回调。就像……就像老中医号脉,不说非得算出血压血糖具体数值,就是感觉脉象‘浮’‘沉’‘迟’‘数’,然后对应着下药。”
这个基于实践观察、近乎本能的思路,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穿透了周伟脑中那团由精确公式构筑的迷雾。他一直执着于为这个不确定的系统找到一个确定的、最优的数学解,却忽略了控制本身也可以是一种基于经验和规则的、动态的、近似最优的寻优过程。
“模糊集合……隶属度函数……规则库……”周伟嘴里念叨着一些术语,手指重新放回键盘,但这次不再是盲目地调整参数,而是开始勾勒一个新的算法框架。这个框架不再试图精确描述整个世界,而是试图模仿一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在不确定性中,凭借简单的规则和反馈,找到那条能让机器平稳运行的路径。
算法的困境,似乎找到了一条可能的出路。虽然这条路看起来不那么“科学”,甚至有点“土”,但它或许更适应他们手中这个粗糙而真实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