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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让人感觉仿佛空气都在噼啪作响——那是无形的压力在耳膜上跳动,像即将燃尽的柴薪发出的最后爆裂声。

北风从太行山口灌入,卷起沙尘抽打在城墙上,发出细碎如针扎的声响;指尖触到石砖,寒意顺着骨节爬升,仿佛整座磁州城都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砧,正被无形的战鼓敲击着。

目前,磁州的命运已然注定,所以我决定不占领这座城市。

相反,我的目光转向南方,那是敌人的核心地带。

火奴率领着影骑消失在黑暗中,他们的任务如同夜晚一样寂静无声。

他们的目标是“黑鸦道”,这是一条贯穿敌人领地中心的危险道路。

每一位骑手都像幽灵一样,融入了阴影之中,他们每个人都要埋下一个“暗哨”。

这些暗哨要隐藏得很好,但更重要的是,要设计得能播下怀疑的种子。

在每个暗哨里,放置一个火信号罐、半块兵符和一道伪造的命令,上面写着:“史乾佑已阵亡,唐军三天后到达。”我的计划不是要让敌人相信,而是要激起他们的怀疑和恐惧。

毕竟,怀疑会引发防御,而防御会导致疲惫,这是混乱的前奏。

回到主帐篷里,将军们像往常一样急切地议论着。

他们都要求进攻相州,进行正面攻击,这很容易预料到。

我利用沙盘和《范阳防务轮换记录》,提出了一个反制计划,这是一个不仅能让我们生存下来,还能削弱敌人士气的策略。

我指出了一个弱点,即敌人的巡逻路线和部队轮换情况。

我的计划依赖于一个精心编造的谣言:唐军已经突破了易州。

远处微弱闪烁的火信号已经设置好了。

我能听见风穿过林梢的呜咽,像是某种古老咒语的低吟;那三点火光藏在密林深处,忽明忽暗,如同鬼火窥视人间。

巡逻队偶然发现了火的微弱痕迹,顿时充满了困惑和恐慌——他们蹲下身,指尖触到半截烧焦的引信,粗糙而温热,仿佛刚熄灭不久;兵符冰冷沉重,边缘还沾着潮湿的泥土;那道军令在麻纸上泛黄,字迹熟悉得令人脊背发凉。

“这是史乾佑的笔迹……可他昨夜还在校场点兵!”一名斥候喃喃道,声音被寒风吹散,却在同伴心中种下第一粒疑云。

警报传到了史思明那里,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愤怒——那是一种从胸腔深处炸开的咆哮,震得帅府梁柱簌簌落尘。

那个傻瓜会完全按照我预料的那样行动。

他毫不犹豫地从定州撤回了部队,并下令在易州烧毁粮食。

他烧的不是粮食,而是信心。

下一步行动。

尹子奇迅速而准确地模仿了范阳内营的风格。

然后,我派影骑带着另一道伪造的命令前往敌营。

三天后,消息传来。

史思明的部队一枪未发,就向北撤退到了安阳河以北一百里的地方。

敌人惊恐万分。

郭子怡,这位坚定的老将军,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我。

“这不是战争,林昭,”他说,“这是心理战。”他现在明白了。

我要让史思明……不敢再打仗了。

睢阳悲惨沦陷的回声在我心中回荡。

他的援军永远不会到达。

陆文远一向观察敏锐,他记下了我的方法。

他写道,通过造势取得胜利,并且通过建立对这种势头的信心,来摧毁敌人的战斗意志。

现在,我站在磁州的城墙上,听着火奴的报告,看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影骑已经就位,在邺城附近徘徊。

我能感觉到风在吹动——它掠过城墙垛口,带着雪前特有的铁锈味,刺入鼻腔;衣袍猎猎作响,像战鼓的前奏;脚下的石砖冰冷坚硬,仿佛大地也在屏息等待。

“风来了,”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是时候下雪了。”北风刮起,大雪即将来临。

他立刻把苏婉叫到帐篷里:“北方人怕冷……”

夜色如墨,冰冷的风撕裂着磁州城外的寂静。

火奴的身影如一缕青烟,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身后,数十名影骑悄无声息,仿佛是暗夜本身的一部分。

他们的目标,是叛军腹地那条被称作“黑鸦道”的险恶路径。

此道蜿蜒于山林深处,是范阳南境的一条隐秘血脉,寻常商旅绝迹,唯有最精锐的斥候与信使才敢踏足。

林昭的命令在火奴脑中清晰如烙印——“不求敌信,但求其疑”。

这六个字,比千军万马的冲锋更具寒意。

火奴抵达第一个预定地点,一棵虬结的百年老槐下。

他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如铁爪,迅速在树根下刨开一个浅坑。

泥土湿冷黏腻,指尖划过树根时传来木质的粗糙感;寒气顺着掌心渗入血脉。

一枚黑陶火信坛被稳稳放入,坛口用油布紧紧封死,确保内里的火信在任何潮湿环境下都能瞬间点燃。

紧接着,他取出一片冰冷的铁牌,正是半片兵符,其上雕刻的猛虎纹路与唐军制式截然不同,充满了燕地粗犷之风。

最后,是一纸用叛军惯用麻纸伪造的军令,上面用模仿史思明心腹将领“史乾佑”的笔迹写着——“史乾佑败亡,唐军三日即至”。

他将兵符与军令一同塞入坛边的一个油布包内,用土掩埋,只留下一截几乎与枯草无异的引信。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片刻停留,身形一闪,带着影骑如鬼魅般扑向下一个地点。

一夜之间,三座死亡陷阱,三颗怀疑的种子,被悄然埋入了范阳的心腹之地。

与此同时,磁州大营的中军帐内,气氛却与外面的寒夜截然相反,热烈如火。

“林中郎,磁州已下,我军士气正盛!末将以为,当立刻挥师北上,趁势夺取相州,与李光弼大帅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直捣邺城老巢!”一名性如烈火的裨将猛地一拍桌案,声若洪钟,震得案上茶盏轻跳。

“没错!兵贵神速,史思明绝料不到我军敢如此长驱直入!”

“拿下相州,邺城便是我军囊中之物!”

诸将群情激奋,目光灼灼地望向帅案后的郭子仪与林昭。

郭子仪手捋长髯,沉吟不语,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年轻人。

林昭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所有人都能听见他靴底与地面摩擦的轻响,以及他呼吸间那股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节奏。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北方的相州,反而点在了范阳西南一隅,一个毫不起眼的山隘上。

“诸位将军,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帐内所有的嘈杂,“史思明是何人?百战老贼,狡诈如狐。他会想不到我们想趁胜追击吗?恰恰相反,他此刻最希望的,就是我们大军尽出,一头扎进他预设的口袋。”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正是尹子奇冒死献上的《范阳防务更替录》。

纸页翻动的声音清脆如刀锋出鞘。

“此乃尹将军所献,记录了范阳叛军核心部队的轮防规律。史思明的亲军‘曳落河’,每七日轮换一次防区,以防懈怠生变。算算日子,今日,恰是新旧两部在易州与定州交界处换防的最后一日。”

林昭的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庞,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新军初至,不明敌情;旧部待发,军心已散。此时,若有一则‘唐军精锐已绕道奇袭,攻破易州’的消息传入他们的耳中,你们说,那位负责镇守的将军,是会选择继续按原计划换防,还是会立刻就地固守,不敢挪动一步?”

话音未落,帐外夜空中,仿佛有三点微不可察的星火,在遥远的北方林海深处,一闪而逝。

那火光如此微弱,藏于林木枝叶之下,根本不足以惊动天地,却又亮得恰到好处,正好能被那些沿着“黑鸦道”巡逻的叛军斥候,看得一清二楚。

次日清晨,一骑快马卷着烟尘冲入范阳节度使府,信使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帅!不好了!唐军主力已绕过磁州,突入我幽州道,易州……易州危在旦夕!”

史思明一脚踹翻面前的帅案,铜制的墨砚滚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他双目赤红,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废物!一群废物!唐军主力入境,数万人的行踪,竟无一人提前探知?”他根本不信唐军有如此神通,但那从前线三处不同地点、由不同斥候队几乎同时发现的“证据”——烧得只剩一半的火信、半片兵符、以及那张字迹熟悉的军令——却让他不得不信。

“传我将令!”史思明的咆哮声震得梁上尘土簌簌落下,“立调定州张忠志部,即刻回援范阳!命易州守将,焚毁所有来不及带走的粮草,全军向北收缩!快!”

命令如雪片般飞出,叛军经营数月的南线防务,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恐慌之中。

消息传回磁州大营,林昭正在帐中擦拭着他的佩剑“惊蛰”。

剑刃映出他冷峻的侧脸,金属的寒光与窗外透进的灰白晨光交织。

听罢影骑的密报,他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他烧的不是粮,是军心。”

随即,他看向一旁早已待命的尹子奇:“尹将军,该你出手了。以范阳内营司马的口吻与格式,拟一道假令,内容是……史帅震怒,斥责南线诸将防御不力,怀疑内部有唐军奸细,令各部互相监察,非有帅府手令,不得擅自交通。”

尹子奇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这道命令的歹毒之处。

这不只是让叛军疲于奔命,更是要在他们内部,撒下一张猜忌的大网。

他躬身领命,笔走龙蛇。

半个时辰后,一名影骑换上难民的破烂衣衫,揣着那道足以让叛军内部四分五裂的假令,混入了向北逃难的溃民之中,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消失不见。

三日后,惊人的消息传来。

影骑密报:史思明已下达全线收缩的命令,主动放弃了相州南部的汤阴、黎阳两大重镇,全军后撤至安阳河以北布防。

中军帐内,郭子仪一掌拍在沙盘之上,发出的却不是怒吼,而是一声长长的惊叹。

他死死盯着林昭,眼神复杂无比:“未发一兵,未损一卒,竟逼得史思明自退百里!林中郎,你这用的不是兵法,是人心!是战心!”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你所图谋的,根本不止是破敌,你是要他……要他从此不敢再与我大唐为敌!”

林昭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口,掀开门帘,望向那片被战火笼罩的河北夜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悲凉:“郭帅可还记得睢阳?张巡许远坚守孤城,力战而竭,最终城破,非因不善守,实因援军不至。今日,我便要让史思明也尝尝这种滋味。我要让他知道,他的援军,他的粮草,他的信心……永远都到不了。”

当夜,随军记室陆文远在他的《联军策议》第五章的结尾,用颤抖的笔锋写下了一段话:“昔日作战,以力胜;今日之战,以势压。林中郎不攻一城,而敌城自溃;不战一将,而敌将自疑。其所建立者,非一人之号令,乃万军之信念。信立,则令行;令行,则道成。此战,或将重塑天下兵事之格局。”

而此刻,林昭正独自立于磁州高耸的城头。

北方的烽火,肉眼可见地稀疏、黯淡下去。

一名影骑如狸猫般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禀中郎,影骑三队,已成功潜入邺城外的三处屯粮大营,只待号令,明日便可举火。”

林昭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火信坛,在指尖轻轻摩挲着,感受着那冰凉而粗糙的质感。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火信坛说,又像是在对这漫天寒夜说:

“风,已经到了。是时候,落雪了。”

话音刚落,一阵刺骨的北风呼啸而来,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枯叶,天地间瞬间被一片苍茫的寒雾所笼罩。

万物俱静,仿佛都在屏息,只为等待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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