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篆如新刻,墨色未干,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一道凌厉的剑气,刺得人眼睛生疼。
那股冲霄而起的剑意虽已收敛,却并未消失,而是尽数融入了老槐树的每一寸肌理,融入了陈九的庭院,甚至融入了屋檐上那行新生的古字之中。
槐翁那张苍老的面容凝固在树干上,原本浑浊的双眼此刻清澈如镜,倒映着陈九苍白的面孔。
它那由绿叶组成的胡须无风自动,瓮声瓮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初生灵智的恭敬与古朴:“老朽之根已接续龙脉,此院方圆十丈,皆在吾护持之下。主上可安。”
话音刚落,那几条暴起如龙蛇的树根并未缩回地下,而是以一种惊人的灵巧,将那三具呆立的纸甲兵轻轻托起,送至廊下避雨之处,让它们重新站成一排。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充满了掌控力。
这三具刚刚觉醒、连陈九都未能完全掌控的灵兵,在槐翁面前,竟温顺得如同提线木偶。
陈九深吸一口气,胸口一阵气闷,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
神魂点化,消耗的远不止是精血,更是本源。
那一下撕裂神魂的剧痛,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空虚与疲惫。
他感觉自己的识海像是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虚浮不实。
墨生连忙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陈九,脸上惊魂未定,声音都在发颤:“先生!您……您没事吧?这……这老槐树它……”
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棵濒死的古树,在雷劫之下,竟被先生点化成精,化作了一尊实力深不可测的树妖?
不,看它对先生的恭敬态度,更像是一尊忠心耿耿的护法!
这等手段,早已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无妨。”陈九摆了摆手,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屋檐那行字上——“剑出引路灯”。
这六个字,仿佛一个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
前身留下的记忆中,从未有过关于这六个字的任何信息。
它为何会伴随着老槐的觉醒而出现?
剑出,是指出鞘之剑,还是指槐翁体内那道无形古剑的剑意?
引路灯,又是指引谁的路?
通往何方的灯?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六个字,或许才是今夜这场惊天异变之中,最大的收获,也可能是……最大的谜团。
雨势渐小,化作淅淅沥沥的雨丝,洗刷着院中的狼藉。
纸铺内外,昨夜的残灰被雨水一冲,混着泥土,彻底没了踪迹。
新生的槐树枝叶在雨中舒展,每一片叶子都泛着淡淡的玉色光泽,充满了磅礴的生机。
树根深扎地底,正源源不断地汲取着龙骨脉眼散逸的稀薄灵气,一部分反哺自身,另一部分则化作更精纯的乙木之气,滋养着整个院落。
陈九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槐翁之间建立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联系。
通过这道联系,他仿佛拥有了第三只眼睛,能够感知到地底三丈深处,那根残破龙骨的每一次微弱搏动,能够感受到槐翁体内那股凝儿不散、锋锐无匹的剑意。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仿佛自己的掌控力,随着槐翁的扎根,延伸到了这片土地的深处。
“墨生,收拾一下。”陈九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今夜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也不行。”
“是,先生!”墨生重重点头,眼中除了敬畏,更添了几分狂热。
他知道,自己跟对了人。
这位看似平凡的纸铺老板,身上藏着足以颠覆他认知的惊天秘密。
陈九不再多言,由墨生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回屋内。
外面的世界,有槐翁这尊新晋的强大护法镇守,固若金汤,他此刻最需要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
一踏入屋内,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纸墨与香灰的气味让他精神稍定。
他挣开墨生的搀扶,径直走到平日打坐的蒲团前,缓缓盘膝坐下。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也隔绝了槐翁那磅礴的生机与剑意。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陈九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
他必须立刻探查自己的状况。
那被强行撕裂出去的神魂,不仅仅是带走了他部分本源力量那么简单,更像是在他识海最深处留下了一道难以弥合的创口。
那创口之中,一片空洞,深不见底,正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隐隐散发着一丝……冰冷而陌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