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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的夜色下,一种全新的、无法言喻的脉动,开始从大地深处缓缓苏醒。

那脉动并非源于地壳的震颤,也不是灵气的奔流,它更像是一颗沉睡了亿万年的古神心脏,在这一刻,终于开始第一次搏动。

“咚。”

一声轻响,却仿佛响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

归墟洞天,星田之内,那万千株刚刚破土、形如龙爪的赤色嫩芽,竟在同一瞬间,齐齐一震!

它们的根须深植于虚空,此刻却像连接着同一条生命线,随着那一声心跳,同步明灭。

洞天中央,那座由无数契约符文堆砌而成的归墟坛上,一阵无形的微风拂过。

坛心堆积的落叶并非凡物,而是无数被遗弃、被遗忘的“旧诺”所化。

此刻,这些枯黄的叶片无风自动,急速翻滚、排列、组合,最终在漆黑的坛面上,拼出了一行潦草而霸道的残句:

“命轮爱转就转,老子种田。”

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任你天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的无上写意。

然而,话音未落——不,那甚至不是声音,只是一种意志的显化——天,塌了。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崩塌,而是更高维度的陷落。

原本群星璀璨的夜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中间撕开,一道横贯了整个诸天世界的巨大裂口骤然浮现!

那是一张嘴。

一张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巨口。

它非血非肉,也非能量,而是由亿万兆断裂、枯萎、散发着死气的命线纠缠而成。

每一根命线都代表着一个消逝的生灵,一段被强行中止的因果。

此刻,这些代表着“终结”的命线,竟扭曲、编织成了一张象征着“吞噬”的巨口。

巨口之内,是比混沌更深邃的虚无,万古以来的低语在其中回荡、交织,最终汇成一句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宣告,响彻万界生灵的真灵:

“契灭,命归,轮转重启。”

这声音仿佛是宇宙的底层规则,是无可辩驳的最终敕令。

“噗——!”

凤清漪仰头望天,娇躯剧震,猛然喷出一口心头血,染红了身前的土地。

她的双眼并非用来看,而是用来“听”。

在她的“影听”神通之中,整个世界的因果之网正在被那张巨口疯狂啃食!

她“看”到了,洞天门口,那个手持引魂幡、默默守门十年的纸人阿丙,它执幡的那只纸手,被一股无形却无可抗拒的伟力从命契之根上生生抽离,连同那面写着“归”字的幡,一同化作了漫天飞灰。

构成它们“存在”的基石——那一道道与此地主人定下的誓约,正在被那张天穹巨口活生生地“吃”掉!

“不!!”凤清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惊骇与绝望,“它在……它在吃誓!”

不远处,黑渊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怀中捧着的那本厚重古籍——《归墟纪事·第二十九卷》,此刻正金光剧烈闪烁,书页无风自动,翻到了空白的最后一页。

一行行鲜血般的谶言,在金色的纸页上扭曲浮现:

“天命本源现,万契当归虚。唯灵引归源,可锁命不灭。”

黑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读懂了这句谶言的含义。

天命的根源出现了,它要将世间一切因誓约而生的“存在”全部抹去,回归虚无。

唯一的生机,便是此地的主人,那位唯一的“灵引者”,将自己的本源归还给这片天地,用自身的存在去锁住万千生灵即将崩灭的“命”!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片赤芽齐震的星田最深处,那里,一枚如星辰般沉寂的道种,依旧毫无动静。

“先生!”黑渊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低吼道,“若再不动,阿丙、墨生……他们就真的要被……不记得了!”

被遗忘,是比死亡更彻底的湮灭!

话音刚落,星田深处,一缕赤色嫩芽的顶端,微光一闪,竟凭空折叠、凝聚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鹤。

纸鹤振翅飞来,快如流光,悬停在黑渊面前,没有带来任何声音,却将一道意念直接打入他的脑海:

“……还没种完。”

刹那间,黑渊如坠冰窟,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淹没了他。

天命当前,万灵将灭,先生他……还在想着种田?!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冷冽的“锵”鸣,压过了天穹巨口的万古低语!

链娘·锁命!

她不知何时已立于归墟坛旁的契环大阵中央,一身玄衣,面若冰霜。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古朴的巨大剪刀,剪身布满契约的古老铭文,正是她的本命法宝——契剪。

“天要吃契?”她抬头,冰冷的目光直视那横贯诸天的巨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敢与天命为敌的悍然,“我先剪它一口!”

话音未落,她双手紧握契剪,猛然倒插入脚下星田的沃土之中!

嗡——!

刹那间,以契剪为中心,整片星田大地剧烈共鸣!

七道埋藏于洞天深处、沉睡了无数岁月的“旧契”之光,被悍然激活!

纸人阿丙的【扫院契】,墨生笔下的【书名契】,莲心日复一日的【折鹤契】,老槐树的【护院契】,莲池灯的【守夜契】,帚灵的【除尘契】,古井魂的【供水契】!

这七道最古老、最纯粹,也是最平凡的契约,在这一刻,化作了七道璀璨夺目的赤金光柱,冲天而起,宛如七条苏醒的赤金神龙,直指天穹之上那张吞噬万物的巨口!

“剪!”

链娘冷喝一声,手臂猛然一挥。

一道与她手中契剪一模一样的巨大光影在天穹浮现,随着她的动作,狠狠斩向那张由无数命线构成的巨口边缘!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万界!

那声音凄厉刺耳,仿佛是亿万生灵同时发出的惨叫。

天穹巨口竟被这一剪斩得微微闭合了一瞬,仿佛被割痛了一般,无数断裂的命线在伤口处疯狂蠕动、修复。

链娘一击得手,却并未停歇,她以身为阵眼,源源不断地抽取着七道旧契的力量,准备发动第二击。

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星田深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童子,正一步步从那片赤芽林中走出。

他正是由万千契约的低语凝聚而成的灵体——同契童。

他手中捧着一盏灯,灯芯并非火焰,而是由无数微弱的契约光点汇聚而成,散发着温柔而坚定的光芒。

同契童抬头望天,望着那张再度缓缓张开、散发着无尽恶意的巨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虚空,传遍了整个洞天:

“你们说,契是假的,誓是虚的。”

“可阿丙为了等先生回家,守了十年门,风雨无阻。”

“墨生为了不忘记先生的名字,写了三万遍‘先生未归’。”

“莲心姐姐为了祈祷先生平安,折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纸鹤,每一只都藏着一句‘盼君归’。”

“这些……都是假的吗?”

他每问一句,手中那盏由万千低语凝成的契光灯就明亮一分。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契光灯骤然大放光明!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有一种洞穿虚妄、直抵真实的力量。

光芒冲天而起,竟照亮了天穹巨口之外,那无尽的诸天缝隙。

在那些缝隙之中,无数比尘埃还要微弱的光点,若隐若现。

那是无数在天命伟力下即将被彻底抹除、被遗忘的灵引者,他们在真灵消散的最后一刻,仍在用尽最后的力量,低语着他们曾经立下的誓言,守护着心中那份“记得”!

“我愿守她三世轮回……”

“此剑为山门而存……”

“等我……”

那些光,是凡人的诺,是修士的道,是万灵心中不灭的执念!

就在这一刻,星田最深处,那枚沉寂了许久的道种,终于有了回应。

它没有显化人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以“存在”本身,发动了那条血色谶言中的唯一生机——

灵引归源·契锁天命!

道种之上,一抹微光轻轻燃烧,那是属于陈九的,七日寿元。

寿元化作最本源的薪柴,他那身为“灵引者”的本源之力,在一瞬间被分解为亿万份,顺着链娘开启的契环大阵,沿着每一株赤芽的根须,精准无误地注入到了星田的每一寸土壤、每一道旧契、乃至于洞天的每一缕空气之中!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

归墟坛前,那漫天飞灰倒卷而回,重新凝聚成纸人阿丙的残影,它再次执起了引魂幡,坚定地立于坛前!

书房之内,墨生笔锋重生,灵光大盛,悬空写下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我在!”

庭院中,那棵老槐树的根须如虬龙般破土而出,深深扎入大地,将整个归去墟坛的基座牢牢缠绕、护住!

万契齐动,长链连天!

天穹之上,那张被链娘斩伤的巨口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轰然怒张,欲要将这片胆敢反抗它的土地连同所有契约,一口吞噬!

就在此时,那七道冲天而起的赤金锁链,在陈九本源之力的加持下,威势暴涨何止万倍!

它们仿佛有了生命,主动向外延伸,与天穹缝隙中那亿万道微弱的“记得”之光,瞬间连接在了一起!

一条横贯诸天,由七道主链与亿万光点共同组成的“万契长链”,骤然成型!

它不再是向上攻击,而是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反向缠绕而上,狠狠地锁住了那张吞噬天地的巨口!

长链之上,一个个古老的铭文自行浮现、流转,那不是什么深奥的大道符文,而是一句句最朴素的誓言:

“守门十年。”

“书名三万遍。”

“护院三世。”

“等你回家。”

每一道铭文,皆是凡人之诺,此刻却重若天命!

巨口疯狂挣扎,命线组成的血肉被勒得根根绷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但它却无法挣脱——因为这长链的每一环,都系着一个最简单、也最强大的意志:“我愿在”。

星田最深处,那枚燃烧着七日寿元的道种,微光一闪,仿佛有谁,隔着无尽时空,对着那些重凝的残影、复苏的旧契,低语了一句:

“你们……都有命了。”

天命要你们归于虚无,我便给你们属于自己的“命”。

万契长链之上,光华流转,越收越紧。

巨口发出无声的哀鸣,那是由纯粹的毁灭意志扭曲而成的悲啸,震得诸天万界都为之颤抖。

构成它庞大身躯的命线,在长链的禁锢下,一根根被勒成齑粉,化作最原始的虚无。

然而,那吞噬万物的恐怖吸力并未因此完全消失,反而因被极致的束缚而变得更加狂暴、更加集中。

它不再漫无目的地吞噬天地,而是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那条锁住它的万契长链之上。

一场无声的角力,在天穹之巅,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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