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城附近的这家五星级酒店,今晚注定难以平静。
《国士》剧组那边的杀青宴散场时,已近午夜。
林默好不容易才从那些哭得稀里哗啦的工作人员、还要拉着他拼酒的灯光师、以及那个抱着他不撒手非要认大哥的苏哲手里“逃”出来。
并没有那种曲终人散的落寞,相反,林默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把身上那股子沾染了几个月的沉重硝烟味彻底洗刷干净。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顶层。
林默刚刷开行政套房的门,一股混合着烧烤孜然味、啤酒麦芽香以及某大牌男士香水的复杂气味便扑面而来。
迎面便见洛子岳手里晃着半杯威士忌站在正对房门的落地窗前,那是他这几天特意让人从国外酒庄空运过来的私藏。
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真丝睡袍,领口敞开,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慵懒的贵气,完全没有了平时在大银幕上那种生人勿近的高冷。
然而他一开口,瞬间形象尽毁!
“哟!我们的‘国士’回来了!我就说他肯定得喝到现在,老丁你输了,给钱!”
丁子钦正趴在吧台上跟陈威抢一盘花生米,见林默进来,立刻跳了起来,像只看到主人的哈士奇:“哎哟喂!默哥!活的!热乎的!快让我摸摸!快快快,快让组织看看,身上缺零件没?”
他冲上来就要上手,被林默嫌弃地一巴掌拍开:“别把你的油手往我身上蹭。”
“嘿!怎么说话呢?我这可是充满了爱的双手!”丁子钦也不恼,顺势揽住林默的肩膀,把他按在了吧台前那个空着的c位上,“来来来,坐!今儿你是主角,必须坐高脚凳,享受我们的膜拜。”
一直没说话的陈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顺手推过来一杯调好的淡酒:“度数不高,加了点薄荷和青柠,给你提提神,顺便去去身上的土腥气。”
林默接过酒杯,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让他那个还在隐隐作痛的脑仁终于舒服了一些。
“谢了。”林默抿了一口,沁人心脾的凉意瞬间冲淡了喉咙里的干涩。
没有外人,没有媒体,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场面话,只有这几个臭味相投的兄弟。
看着眼前的几个兄弟林默吐槽道:“林导那是真能喝,还有苏哲那小子,哭得那叫一个惨,鼻涕都蹭我一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在那坑里没爬出来呢。”
“哈哈哈哈!那说明你演得好啊!”丁子钦大笑着凑过来,一脸八卦,“你是没看见,今天大眼仔都炸了。虽然剧组保密工作做得好,没透剧照,但那个爆炸声太响了,好多代拍都在传《国士》剧组搞什么大动作。大家都猜是不是林淮导演把影视城给炸了。”
“也差不多了。”林默又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冲散了胸口那股积郁已久的燥热,“那个阵地,算是彻底废了。为了那一场戏,林导也是下了血本。”
几人碰了一杯。
陈威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林默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说道:“默仔,你这状态调整得挺快。我还担心你陷在顾清明那个角色里出不来。那种为了大义牺牲的戏,最伤神。”
作为导演,陈威太清楚体验派演员的“后遗症”了。
入戏容易出戏难,尤其是这种极其悲壮的角色,很多演员杀青后都要抑郁好长一段时间。
“还行吧。”林默笑了笑,眼神清明,“在那一瞬间,顾清明已经圆满了。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我也完成了我的。剩下的,就是回到现实,继续当我的林默。”
林默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死透了,也就痛快了。顾清明这口气咽下去了,我现在就一个感觉……饿!杀青宴真的啥都没吃着,就光顾着端酒喝酒了。”
“哈哈哈哈!饿就对了!饿说明你还在人间!”丁子钦大笑起来,从吧台下面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大堆烧烤和卤味,“早就给你备着了!知道你在剧组这几天跟修仙似的,来,先把这个猪蹄啃了,以形补形,虽然你也没断手,但补补总是没错的。”
几人就着夜色和酒精,话题很快就从沉重的剧组生活聊到了各自的近况。
这就是“天娱”的好处,公司高层奉行“放养政策”,只要不违法乱纪,艺人们私底下的生活极其自由。
这也就造就了这四个人虽然身处名利场中心,却依然能像大学舍友一样毫无顾忌地插科打诨。
“我最近可是惨了,”丁子钦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公司给我接了个什么荒岛求生的综艺,说是要打造什么硬汉人设。大哥,你看我像硬汉吗?我这细皮嫩肉的,去那就是给蚊子送外卖的!关键是还不能带手机,这不就是要了我的命吗?”
“知足吧你,”陈威在一旁冷冷地补刀,“你还记得你刚出道时参加的那个综艺吗?你差点把人家女嘉宾聊成拜把子兄弟,公司没封杀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那能怪我吗?那女嘉宾一上来就跟我聊基金股票,我不得跟她分析分析大盘走势?”丁子钦一脸委屈。
众人哄笑成一团。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轻松。
洛子岳把投影仪调好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游戏选人界面,他转过身,一脸神秘兮兮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来来,既然咱们的顾大英雄已经满血复活了,那咱们就聊点正事。顺便……给你做个‘心理按摩’。”
“心理按摩?”林默挑了挑眉,警惕地看着洛子岳脸上那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有这么好心?怎么,你又要买什么岛,钱不够了?”
“俗!太俗了!”洛子岳一脸痛心疾首,“谈钱伤感情!这次是给你送温暖来了!”
说着,洛子岳从身后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个……
剧本?
不,准确地说,那是一叠只有薄薄几页纸的大纲,封面画着一个极其潦草、仿佛是小学生涂鸦的鬼脸,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开心鬼撞鬼》(暂定名)。
林默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什么玩意儿?你别告诉我这是你要接的新戏。”
“宾果!答对了!”洛子岳打了个响指,一脸得意,“但这不仅仅是我要接的,更是我想邀请你来……客串一下的。”
一旁的丁子钦早就忍不住了,笑得在地上打滚:“默仔,你就答应吧!我跟你说,这本子绝了!咱们公司自制的,虽然是个小成本网剧,但那脑洞,简直是黑洞!”
陈威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补充道:“这是公司为了填补下一个季度的空档期,临时搞的一个项目。主打就是一个‘短平快’和‘放飞自我’。子岳是男一号,我是监制,子钦去客串个道士。现在,就差你了。”
林默接过那份草率的剧本,翻看了两眼。
好家伙。
这哪里是剧本,简直就是段子合集。
讲的是一个倒霉透顶的现代青年(洛子岳饰),意外租到了一间凶宅,结果里面的鬼不仅不吓人,还是个话痨、洁癖、强迫症晚期的“极品鬼”。一人一鬼在同一屋檐下,发生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
“怎么样?”洛子岳凑过来,胳膊搭在林默肩膀上,指着其中一个角色循循善诱,“你看啊,你刚演完《国士》,那么沉重,那么压抑,每天都在生离死别。这多伤身体啊!咱们需要一点‘快乐因子’来中和一下。来吧,客串一下这个‘鬼’,不用你有演技,只要你够‘飘’!”
“鬼?”林默指着剧本上这个角色设定,“你是想让我演这个……‘生前因为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而被气死’的鬼?”
“对啊!”洛子岳理直气壮,“你想想,这多有反差感!前一秒你还是忧国忧民的国士无双,下一秒你就变成了因为调料包而死不瞑目的开心鬼。这种巨大的落差,绝对能让你瞬间从顾清明的悲伤里跳出来!这叫什么?这叫‘休克疗法’!”
林默看着洛子岳那张虽然帅气但此刻写满了“坑人”二字的脸,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虽然只画了个轮廓但透着一股沙雕气息的角色设定。
不得不说……
有点心动。
这几个月,他一直紧绷着神经,活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背负着国仇家恨,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现在,突然让他去演一个毫无逻辑、纯粹为了搞笑而存在的沙雕角色,就像是在跑完马拉松后,有人递给你一瓶冰镇快乐水。
那种彻底放松、甚至有点胡闹的诱惑力,是巨大的。
“而且,”丁子钦在旁边煽风点火,“这戏就在隔壁棚拍,都不用出影视城。咱们四兄弟好久没在一个组里待过了吧?这次正好,白天拍戏互怼,晚上喝酒开黑,岂不美哉?”
“只要你点头,明天就能进组。”陈威推了推眼镜,“你的戏份不多,大概也就三四天能拍完。正好填补你在等下一个大项目之前的空档期。天娱的高层那边不用担心,只要你开心,怎么玩都行。”
这就是天娱的好处了。
在这个公司里,艺人不是赚钱的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
领导层深知“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对于艺人们偶尔的“抽风”行为,只要不违法乱纪,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会主动提供便利。
毕竟,一群有活力的“活人”,才能创造出真正鲜活的作品。
林默合上剧本,看着眼前这三个满眼期待的兄弟。
他忽然笑了。
笑得轻松,笑得肆意。
“行啊。”林默把剧本往桌上一拍,“那就演!不过说好了,既然是演鬼,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吓着你们,可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
“哈哈哈哈!就等你这句话!”洛子岳兴奋地跳起来,拿起一瓶啤酒,“来!为了我们的‘开心鬼’,为了林默的‘堕落’,干杯!”
“干杯!”
四只酒杯在空中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画风突变。
原本的高端庆功酒会,彻底变成了“如何演好一个沙雕鬼”的研讨会。
“我觉得这个鬼出场的时候,不能像传统那样飘着出来。”洛子岳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得有点特色。比如说,你是从马桶里钻出来的?还是从外卖盒子里蹦出来的?”
“从外卖盒子里吧。”丁子钦嘴里塞着肉串,含糊不清地建议,“毕竟是因为没有调料包气死的,对外卖有执念。默仔,你可以设计一个动作,就是每次出场,手里都必须拿着一包方便面调料,还得是红烧牛肉味的!”
“太low了。”陈威摇头,“我觉得可以走那种‘虽然我很想吓人,但我真的很弱’的路线。比如你想穿墙,结果卡在墙中间了,只露出半个屁股在外面被洛子岳打。”
“噗——”林默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陈导,你这口味挺重啊。”林默擦了擦嘴,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系统在他脑海里静静地蛰伏着。
体验角色:沙雕冤死鬼。
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不知道为什么,林默竟然有一种久违的、跃跃欲试的冲动。
这或许就是表演的乐趣吧。
既能体验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也能享受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荒诞。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既然顾清明已经悲壮地谢幕了,那么接下来,就让这个还没取名字的“方便面鬼”,来给这段沉重的旅程,画上一个充满笑声的逗号吧。
“对了,默仔。”洛子岳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既然接了这个客串,那咱们这F4组合是不是得改个名了?‘天娱捉鬼敢死队’怎么样?”
“难听死了。”丁子钦翻了个白眼,“叫‘人鬼情未了’组合吧!”
“滚!”
三人异口同声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