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内门弟子冰冷的目光和话语像这突如其来的风雪一样，寒彻骨缝。
我看着他那毫无表情的脸，以及腰间那枚代表着宗门规矩的玉牌，所有争辩的念头都冻僵在了喉咙里。
“是，师兄，我们明白了。”我扯着还想理论的计书宝，几乎是把他按着弯下腰。
那弟子冷哼一声，目光在我们身上又刮了一遍，像剃刀刮过骨头，这才转身，踏着新落的积雪，步伐沉稳地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雪幕中。
“于竹！你拦我作甚！”计书宝猛地直起身，脸颊因激动和憋屈泛着红。
“道法自然，万法皆空！痒痒粉如何？精神胜利法又如何？能克敌制胜便是正道！他们这是固步自封，是道心蒙尘！”
我松开捂着他嘴的手，无奈地拍掉沾上的雪沫：
“书宝，醒醒。跟执法堂讲道理？你我的‘道’在他们眼里就是需要清扫的‘尘埃’。取消资格外加扣贡献点，你攒那点家底够扣几次？”
计书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去。贡献点，这是掐住了我们这些底层杂役的命脉。
雪越下越大，广场上的弟子们大多还沉浸在灵气暴涨的喜悦中，努力吸收炼化。我和计书宝缩回角落，刚才突破到练气四层的兴奋感已经被现实冲淡。
“真本事……”我咀嚼着这三个字，感受着体内那缕虽然凝实了些，但依旧算不上雄厚的冰寒灵力，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靠这刚晋升的、在杂役里都算垫底的练气四层，去硬撼那些可能早已是练气五六层，甚至更高的外门精英？
计书宝凑过来，压低声音：“于竹，你说……墨长老给的丹药，还有没有别的……嗯，激发潜能的效果？”
他眼神里闪烁着不甘和一丝侥幸。
我立刻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打住！那玩意儿吃多了会不会真变成精神病还两说。而且执法堂盯着呢，‘非正统战法’你想都别想。”
计书宝讪讪地缩回头，啃着冰冷的干粮，嘟囔着：“那怎么办？总不能下一轮直接认输吧？我计书宝的道心，宁折不弯！”
我没理他的豪言壮语，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些正在适应新力量，或闭目调息，或低声交流的外门弟子。
他们的气息普遍比第一轮时强了一截，这场大雪，是机缘，但也拉大了本就存在的差距。
“见机行事吧。”我叹了口气，“至少速度应该快了点，打不过……总能多跑几步。”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风雪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猛烈，宗门维持秩序的执事们不得不撑起简单的避风结界。
终于，在所有第一轮比赛结束后，第二轮的抽签开始了。
这次是分区抽签，我和计书宝不在一个半区，避免了提前内战的可能。
“甲字区，七号擂台，于竹，对，李猛！”执事念出我的名字和对阵。
李猛？
我心头一跳，这名字有点耳熟。顺着执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壮硕如铁塔的汉子正咧嘴看来，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凶悍和……一丝熟悉的不屑。
想起来了！是那个在膳堂嘲笑我们是“丹药堆出来的废物”。
还故意撞过计书宝的外门弟子！当时他气息就在练气五层左右，经过这场大雪灵气灌体，只怕更强了。
“于竹，你运气……”计书宝也认出了对方，担忧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冤家路窄？也好，新账旧账，总有算的时候。
走到七号擂台，周围的视线比第一轮时更多了几分审视和好奇。显然，我和计书宝第一轮的“取巧”胜利，已经让我们成了“名人”。
李猛咚地一声跳上擂台，震得积雪飞溅。他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嗤笑道：
“哟，这不是靠痒痒粉晋级的‘高手’吗？怎么，这次准备掏什么玩意儿出来？迷魂香还是巴豆粉？”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
我没理会他的嘲讽，默默走上擂台，感受着脚下积雪被压实的声音。
裁判依旧是第一轮那位，看到是我，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但还是例行公事地检查了我们携带的物品。
“规则照旧，不得故意致残致死，不得使用非认证法器、符箓、丹药。”他特意看了我一眼，又补充道，“一切以裁判判定为准。开始！”
话音刚落，李猛脸上狞笑一闪，周身土黄色的灵力勃发，整个人如同蛮牛般向我冲撞而来！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那股压迫感，绝对是练气五层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六层的门槛！
“莽牛劲！给我趴下！”
拳风呼啸，带着沉重的力量感，封锁了我左右闪避的空间。
他打定主意要一击必杀，用最直接的方式洗刷第一轮我们带来的“耻辱”。
不能硬接！
我体内那冰寒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双腿猛地发力，向侧后方滑去。脚下积雪被灵力激荡，扬起一片雪雾。
“咦？”李猛一拳落空，略显诧异，显然没料到我的速度能跟上他的爆发。
但他战斗经验丰富，变招极快，腰身一拧，另一拳如同摆锤般横扫而来，范围更大！
我再次矮身滑步，冰冷的灵力灌注双腿，让我的动作在湿滑的冰雪地面上多了几分灵动。但他的拳风还是擦到了我的衣袖，一股巨力传来，让我手臂发麻，踉跄了几步。
“跑？我看你能跑到几时！”李猛怒吼，双拳连环击出，土黄色的拳影如同狂风暴雨，将我的活动空间不断压缩。
台下的哄笑和议论声更大了。
“果然，没了歪门邪道，原形毕露。”
“李师兄的莽牛劲已得精髓，这小子撑不过十招。”
“能躲这几下已经算他运气好了。”
我咬紧牙关，将所有心神都用在闪避上。冰寒灵力在经脉中奔腾，带来刺痛的寒意，却也赋予了身体更强的韧性和瞬间爆发力。
好几次，他的拳头都是险之又险地擦着我的身体掠过。
但这样下去不行！我的灵力消耗远大于他，久守必失！
必须反击！哪怕只有一次机会！
我瞅准他连续猛攻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一瞬间空隙，身体如同被压紧的弹簧猛地弹出，不再是后退，而是险之又险地贴着他横扫的手臂内侧切入中宫！
同时，我一直隐而不发的右手并指如剑，将体内那股冰寒灵力极度压缩，汇聚于指尖！没有招式，没有名堂，只是将这股带着大雪灵韵的冰冷，孤注一掷地刺向他肋下空档！
“找死！”李猛没想到我敢反击，眼中凶光毕露，不闪不避，左肘顺势下沉，想要硬撼我的指剑，同时右拳蓄势待发，准备给我致命一击。
他自信练气五层巅峰的体魄和土属性灵力防御，足以碾碎我这微薄的反抗。
“噗！”
指尖与手肘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钝器击打厚革的声音。
李猛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预想中对方指骨碎裂的场景并未出现，反而一股极其阴寒、尖锐的力量，如同冰锥般穿透了他引以为傲的土属性灵力防御，直刺经脉！
“呃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整个左臂乃至半边身体都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剧痛，灵力运转骤然停滞！那蓄势待发的右拳也僵在了半空。
就是现在！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何这仓促一击有如此效果，凭借本能，身体顺势前冲，肩膀狠狠撞在他因剧痛而空门大开的胸膛上！
“嘭！”
李壮硕的身躯被这汇聚了我全身力气的一撞，蹬蹬蹬连退七八步，脚下在积雪上一滑，最终没能稳住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溅起大片雪泥。
全场瞬间寂静。
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这逆转的一幕。
那个靠着“歪门邪道”晋级，被认为一拳都接不住的杂役弟子，竟然……把练气五层巅峰的李猛给击倒了？
我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右手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仿佛骨头真的裂开了，整条手臂都被那股反震之力弄得麻木。体内灵力几乎耗尽，冰寒的感觉褪去，只剩下虚脱。
裁判也愣住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检查李猛的情况。
李猛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左手捂着肋下，浑身打着冷颤，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怒交加。
裁判探查了一下，眉头紧锁，显然也感应到了李猛体内那股残留的异常寒气。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李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举起手：
“此战，于竹，胜！”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七号擂台区域。
台下依旧是一片死寂。那些之前的嘲讽和哄笑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缓缓直起身，没去看那些复杂的目光，也没去理会计书宝在远处激动得跳脚的呼喊，只是默默走下擂台。
脚步有些虚浮，但背脊挺得笔直。
雪落在脸上，冰冷。
我抬起疼痛的右手，看着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冰蓝灵气。
不服就干？
不，是不得不干。
而且，好像……干得还不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