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高任武的心上,也抽在殿内一些盲目乐观的文臣脸上。
是啊,高句丽从来就不是什么温顺的绵羊,他们的臣服,从来都建立在武力的威慑之上,一旦大唐稍有松懈,渊盖苏文之流,必然再次露出獠牙。
高任武冷汗涔涔,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天可汗明鉴,皆是那逆贼渊盖苏文倒行逆施,挟持我王,祸乱国政,才致使两国交恶,如今……如今其已受天谴,兵败如山,威望尽丧。
我王高藏,必当拨乱反正,严惩国贼,永绝后患,只求陛下……给高句丽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巧妙地将所有罪责推给渊盖苏文,暗示高藏王会清算渊盖苏文势力,试图取信于唐。
李世民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李治:“稚奴,依你之见,高句丽此番谢罪,诚意几何?其所谓‘永绝后患’,可能当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太子身上,高任武更是心中一凛,这位大唐太子,会说什么?
太子起身,平静无波,声音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回阿耶。高句丽此番谢罪,非是心悦诚服,实乃力竭计穷,不得已而为之。
其言‘永绝后患’,不过权宜之计。渊盖苏文根基犹在,岂是高藏王一纸诏令所能清除?
其国中主战派势力盘根错节,一旦大唐罢兵,假以时日,其恢复元气,必再生祸端。”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高任武的身体,看到了平壤城内的暗流汹涌:“所谓‘改过自新’,需有雷霆手段震慑,更需有万全之制约束。
空言谢罪,无济于事。若要高句丽真‘知罪’,非使其彻底丧失反抗之力、仰大唐鼻息而存不可。否则,今日之俯首,便是他日反噬之伏笔。”
太子李治的话,冷酷而现实,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殿内一些文臣的幻想。
殿中诸位武将与文臣则暗自点头,深以为然。对高句丽这种反复无常、畏威而不怀德的政权,一时的屈服,绝不代表永久的和平。
高任武听得心惊肉跳,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不敢辩驳。
李世民听完李治的分析,眼中闪过赞许和得意。
他重新看向高任武,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高任武,你且听好。你王高藏及高句丽君臣之‘罪’,非是今日俯首献贡便可一笔勾销。
朕要的,不是虚言谢罪,而是实实在在的臣服与永久的安宁。”
“贡品,朕收下,算是你高句丽‘知罪’的些许表示。”
“然,天兵是否罢止干戈……”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一殿的文臣武将,最后落在面前地图上辽东半岛的位置,语气陡然转厉:
“需看你高句丽接下来的‘诚意’,渊盖苏文及其党羽,必须明正典刑,辽东被尔等侵占之土地、掳掠之人口,必须尽数归还,高句丽国内政令,必须接受大唐监管,若有一条做不到,朕的大军——”
他抬起手,指向殿外,仿佛指向那遥远的辽东战场:
“陆上有李积之铁骑,海上有牛进达、江逸风之艨艟,随时可再次扬帆起锚,犁庭扫穴,直捣平壤,勿谓……言之不预也。”
“你,可听明白了?”
“罪臣……罪臣……明白,明白,”高任武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李世民的话,彻底粉碎了他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大唐皇帝要的,不是表面上的称臣,而是从根本上解除高句丽的武装,将其彻底纳入掌控,渊盖苏文……恐怕是保不住了。
“退下吧,”李世民挥了挥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高任武如蒙大赦,又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鸿胪寺官员的搀扶下,踉跄着退出了太极殿。
李世民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片刻,再睁开眼时,目光已变得无比清明:
“高句丽此败,伤筋动骨,然其根基未绝。此番求和,实乃渊盖苏文之缓兵计。朕许其求和,非是信其诚意,而是……”
他眼中寒光一闪:
“大军连番征战,将士疲惫,舰船亦需休整补给。辽东新占之地,更需稳固消化。
且让高句丽君臣,在惶恐不安中多苟延残喘些时日。待到秋高马肥,朕的大军休整完毕,辽东稳固,海军新锐战船下水……”
“陛下圣明,”满朝文武皆恭贺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