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像被墨染过的棉絮,沉沉压在大兴安岭的树梢上。林墨刚把帐篷钉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啪”打在帆布上,像有无数只手在急促地敲门。她钻进帐篷时,裤脚已经湿透,刚想把相机包往高处挪,就发现帐篷角落渗出了一小汪水。
“不好!”林墨手忙脚乱地把毛巾铺在水渍上,可水像长了脚似的,顺着帆布的纹路往四周漫。苏晚拎着工具箱冲进来,雨衣上的水珠甩了一地,她掀开帐篷底部的防潮垫,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地钉没扎紧,帆布接缝处松了。”
暴雨来得又急又猛,帐篷顶突然“滴答”响了一声,一滴冷水落在林墨的手背上。她抬头一看,帆布接缝处正往下渗水,像根细细的银线,不一会儿就在睡袋上洇出了片深色的痕迹。“这可怎么办?”林墨的声音带着慌,她的相机还在旁边的包里,要是进水就完了。
苏晚从工具箱里翻出块补丁布和一瓶胶水,瓶身被雨水打湿,标签都模糊了。“别慌,”她撕开胶水盖,一股刺鼻的气味在帐篷里散开,“先把渗水的地方擦干。”她扯过林墨的毛巾,用力摁在帐篷顶上,手臂因为用力而绷出清晰的线条。
林墨赶紧把相机包抱在怀里,蜷缩在帐篷角落。雨点砸在帐篷上的声音越来越响,像要把整个帆布掀起来。她看着苏晚跪在湿漉漉的防潮垫上,一手摁着补丁布,一手往接缝处挤胶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落在补丁布上,很快就被她用袖子擦掉。
“你往那边挪点,”苏晚头也不抬地说,“别让水溅到相机。”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铺在林墨和相机包之间,“这衣服防水,能挡挡。”
林墨看着她只穿着件单薄的t恤,后背已经被雨水打透,紧紧贴在身上,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我帮你扶着补丁布吧?”她想凑过去,却被苏晚按住肩膀。“你别动,”苏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胶水有味道,熏着你。”
帐篷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苏晚的侧脸——她的睫毛上沾着水珠,嘴角抿得紧紧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像在修理一件珍贵的机器。林墨想起去年在沙漠,也是这样的暴雨夜,苏晚趴在车底下修轮胎,浑身是泥却笑得一脸轻松,说“这点雨算什么”。
“好了。”苏晚把最后一点胶水挤完,用石头压住补丁布,“得等十分钟才干,先别碰。”她直起身时,膝盖在防潮垫上留下两个深色的印子,她揉了揉膝盖,疼得龇牙咧嘴,却对着林墨笑了笑,“没事了。”
话音刚落,帐篷顶又“滴答”响了一声,这次渗水的地方换了个位置,离苏晚刚补好的地方不远。林墨的心又提了起来,看着苏晚重新找出块补丁布,二话不说又跪了下去,动作比刚才慢了些,显然膝盖已经麻了。
“要不……咱们去车里待着吧?”林墨小声提议,房车就停在不远处,虽然要冒雨跑过去,但总比在漏雨的帐篷里强。
“不行,”苏晚摇头,手里的胶水挤得更急了,“现在出去,相机肯定淋雨。再撑会儿,补完这个就好了。”她突然咳嗽了两声,大概是刚才跪在地上着凉了。
林墨再也忍不住,爬过去扶住她的胳膊:“我来扶着补丁布,你挤胶水。”不等苏晚拒绝,她就伸出手,紧紧摁住渗水的地方,掌心立刻感觉到冰凉的雨水和粗糙的帆布。苏晚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暖意,低头往接缝处挤胶水,两人的肩膀紧紧挨着,在狭小的帐篷里,倒像是筑起了一道小小的堤坝。
第二块补丁布贴好时,雨势终于小了些,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苏晚把石头压在上面,长舒了口气,瘫坐在防潮垫上,额头上的水珠滚进衣领里,她却懒得擦。“你看,”她笑着说,“再大的雨,总有停的时候。”
林墨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快穿上,别感冒了。”她靠在苏晚身边,听着外面渐渐变小的雨声,突然觉得这漏雨的帐篷也没那么糟糕——至少她们在一起,至少有人愿意为你跪在冰冷的雨水里,把每一处漏洞都堵好。
后半夜,林墨被冻醒了,发现自己蜷缩在苏晚的怀里,她的外套裹着两个人,补丁布牢牢地粘在帐篷顶上,再也没渗过水。苏晚的呼吸很轻,像外面的小雨,落在她的发顶上,带着点安稳的暖意。
天亮时,雨停了,阳光透过树叶照进帐篷,在补丁布上投下斑驳的光。林墨看着那两块颜色略深的补丁,突然觉得它们像两枚勋章,挂在帆布上,纪念着这个暴雨夜的狼狈与温暖。
苏晚醒来时,发现林墨正对着补丁布拍照,她揉着眼睛笑:“拍这破布干嘛?”
“因为它好看啊。”林墨把照片设成屏保,上面的补丁布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比任何风景都好看。”
收拾帐篷时,苏晚小心翼翼地把补丁布又加固了一遍,说“以后说不定还能用得上”。林墨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明白:最好的修补从来不是让痕迹消失,是有人愿意和你一起,在漏洞百出的生活里,把每一处风雨都挡在外面,把彼此护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