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屿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了二楼书房。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楼下玄关那片令他窒息的空间,却隔绝不了手腕上残留的、抓住沈弦时的细微触感,以及沈弦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话。
——“毕竟,‘替身’也需要保持健康,才能更好地扮演角色,不是吗?”
扮演角色……
顾沉屿烦躁地扯开领带,扔在沙发上。他走到酒柜前,甚至懒得用酒杯,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口烈酒。灼热的液体一路烧灼到胃里,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冰冷和混乱。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替身”这个词会从沈弦嘴里说出来,还是以那样自嘲又悲凉的口吻。这让他一直以来的行为,显得格外……不堪。他带沈弦回来,给他“顾夫人”的身份和用度,却从未给过他丝毫尊重,仿佛他只是一个精致的、没有灵魂的陈列品。
可今晚,这个陈列品不仅有了自己的行动(私自体检),还有了尖锐的思想(那句反问)。更让他心惊的是,当沈弦露出那种脆弱又隐忍的神情时,他竟然后悔了,后悔自己用了那么大的力道抓住他,后悔说出了那句“记住你的身份”。
去他妈的替身!去他妈的扮演!
顾沉屿猛地将酒瓶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现在只想弄清楚,沈弦到底怎么了?那该死的体检,到底查出了什么?
这种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焦灼,超越了他所有的傲慢和理智。他拿起内线电话,直接拨给了林管家,声音冷得能结冰:“体检报告,什么时候能送来?”
一楼的客房里,沈弦靠在门后,听着楼上隐约传来的、沉重的踱步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轻轻活动着依旧有些发疼的手腕,那上面清晰的指痕昭示着顾沉屿刚才的失控。
【宿主,顾沉屿的情绪波动非常剧烈!自我怀疑和焦虑值持续升高!他刚刚紧急催促了体检报告!】小九的声音带着完成任务般的雀跃,【他对您的健康状况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这完全偏离了‘替身’的范畴!】
“失控的第一步,是关注。第二步,就是恐惧。”沈弦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洗着手腕,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一份恰到好处的‘异常’报告,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他需要让顾沉屿“发现”问题,但又不能是立刻致命的绝症。那种悬而未决的、缓慢侵蚀的威胁,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一个人的悔恨与恐惧。
【那我们准备好的那份‘轻度心肌炎伴有不明原因指标异常’的报告,应该能起到效果。】小九确认道。
“嗯。”沈弦擦干手,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但平静的脸。这具身体的原主,最终是心死病逝。那么,就让这场“病”,从一颗开始出现异常的心脏拉开序幕吧。这很合理,也……很有象征意义。
第二天上午,一份密封的医疗档案袋被林管家恭敬地放在了顾沉屿的书桌上。
顾沉屿几乎是在林管家退出书房的下一秒,就一把抓过了档案袋,动作急切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撕开了封口。抽出里面薄薄的几页报告,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和数值。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大部分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但有几项关于心脏功能的指标旁,被打上了向上的箭头,诊断意见那里,写着一段看似谨慎却透着不祥意味的文字:“……心电图提示轻微St段改变,心肌酶谱部分指标轻度升高,提示存在心肌劳损或轻度炎症可能,建议进一步深入检查,密切随访,避免情绪剧烈波动与过度劳累……”
心肌劳损?轻度炎症?
顾沉屿的指尖捏着报告纸的边缘,微微发抖。他不懂医学,但“心脏”、“异常”、“避免情绪波动”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睛。
沈弦的心脏……出了问题?
是因为他吗?是因为他日复一日的冷落、羞辱、以及昨晚那样的粗暴对待吗?
那个总是安静地、像影子一样存在的青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心脏正承受着这样的压力?
“砰!”
顾沉屿一拳砸在坚硬的红木书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报告纸从手中滑落,散在地上。他却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些纸,胸口剧烈起伏,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恐慌和悔恨的情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起沈弦偶尔会显得过于苍白的脸色,想起他有时微微蹙眉似乎不适的样子,想起他昨晚那句“心死病逝”的原主结局……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个背景设定,更像是一句恶毒的预言!
不!他绝不允许!
顾沉屿猛地站起身,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不能失去这双眼睛!不能失去这个……这个叫沈弦的人!
这一刻,什么替身,什么白月光,都被抛到了脑后。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抓住他!困住他!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医生,必须把他治好!他不能有事!
偏执的占有欲和初萌的悔恨交织在一起,让顾沉屿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他冲出书房,几乎是跑着下了楼,直奔沈弦的房间。
“沈弦!”他猛地推开客房门。
沈弦正坐在窗边的躺椅上看书,闻声抬起头,看到状若疯狂的顾沉屿,眼中适时地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易察觉的畏惧。
顾沉屿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沈弦轻轻吸了口冷气。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出门!”顾沉屿盯着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来给你做全面检查!你哪里也不准去,就在家里好好待着!”
沈弦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熄灭了。
顾沉屿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