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归来的周一，办公室气氛有些微妙。
王铁柱走进部门时，能感觉到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不再是纯粹的嘲弄或无视，而是多了些好奇与打量。
他僵硬地坐到工位，手心里还攥着那枚铜铃。
周末的经历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醒了，他仍是那个不善言辞的王铁柱，但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早啊，铁柱。”
邻座的女同事李姐破天荒主动打了招呼，还指了指他桌上的绿萝，“你这盆长得真好，怎么养的？”
王铁柱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分享了几点浇水心得。
很平常的对话，却让他一上午都有些恍惚——原来，正常地和人交流，是这样的感觉。
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上午十点，部门周会。
经理提到一个新接手的客户项目：“……需求比较复杂，需要个细心的人跟客户反复沟通确认。张伟，你手上项目多，推荐个人？”
张伟立刻接话，笑容诚恳：“经理，我觉得铁柱特别合适。他耐心好啊，上次原型修改的沟通就挺到位。而且客户那边负责人性子慢，就适合铁柱这种温和的。”
这话听着像夸奖，实则口腹蜜剑！
那个客户是业内出了名的难缠，吹毛求疵，反复无常，前一个对接的同事差点被逼出抑郁症。
派王铁柱去，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以他过去的性格，要么被客户折磨崩溃，要么搞砸项目背大锅。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王铁柱。
王铁柱心脏一紧，手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铜铃。
冰凉触感让他稍稍定神。
江大师不会随时指点。
他必须自己应对。
“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经理也看过来，眼神带着考量：“铁柱，你觉得呢？能扛住吗？”
若是从前，王铁柱只会低头说“我试试”。但此刻，他脑中飞快闪过江阙说过的话：“评估风险，提出替代方案。”还有周末自己摆弄五帝钱时，那句生硬的“做人做事，心正、气顺、路才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经理，也看向张伟：
“谢谢张哥推荐。客户沟通……我确实需要学习。”
张伟嘴角刚勾起得意的弧度。
王铁柱却继续道：“不过这个项目技术栈和我最近主攻的方向不太匹配。我担心如果由我主要对接，可能在技术细节确认上会有延迟，反而影响客户满意度。”
他顿了顿，努力让声音平稳：“我建议，可以由我和李姐搭档。李姐技术功底深，负责技术方案；我辅助，重点学习沟通流程和需求梳理。这样既能保证项目质量，我也能……真正成长。”
李姐愣了一下，看向王铁柱的眼神有些惊讶，但随即点了点头：“技术上我可以支持。”
经理沉吟片刻，竟同意了：“这个思路不错。铁柱知道扬长避短，也有学习意识。那就先这么定，李姐牵头，铁柱辅助。张伟，你多盯着点进度。”
张伟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挤出个“好”字。
他没想到，王铁柱竟会用这种“以退为进、借力打力”的方式破局！
午餐时，王铁柱照例想躲去楼梯间。刚起身，李姐却叫住他：“铁柱，一起食堂？顺便聊聊项目。”
王铁柱怔住，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最终还是点点头。
这顿午饭吃得他如坐针毡，但李姐只是寻常地问了些工作想法，甚至分享了几条与难缠客户打交道的经验。
“别怕，谁都是从新手过来的。”
李姐最后说，“你周末那个‘清心铃’挺有意思的，改天借我摇摇？”
王铁柱耳朵发红，笨拙地点头。
这一切，都被坐在斜后方的张伟看在眼里。
他筷子戳着餐盘里的米饭，眼神阴郁。
王铁柱这小子，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随便捏圆搓扁的软柿子，竟然会找借口、会拉盟友了？
不行！
这口气不出，他张伟以后在部门还怎么立威？
下午，机会来了。
公司oA系统突然发来全员通知，为“优化流程”，要求所有项目文档必须使用最新模板，且在下班前完成历史项目补档。
工作量巨大，时间紧迫。
张伟立刻在部门群里@王铁柱：“铁柱，你手上的A项目历史文档最多，正好练练手。新模板发你了，今天务必搞定，明天审计要用。” 附带一个“加油”的表情。
这是阳谋。
用公司规定压人，合情合理。
王铁柱如果完不成，就是工作不力；如果硬扛，今晚就别想睡觉。
王铁柱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新模板要求，眼前发黑。
这根本不是“练手”，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他手指颤抖，打了几行字想解释，又删掉。
求助经理？
显得无能。
硬扛？
可能真的做不完。
就在他几乎被焦虑淹没时，手机震了一下。
是江阙发来的信息，只有三个字：
“看邮件。”
王铁柱心中欣喜，大师的短信来得这么及时！
他慌忙点开邮箱。
一封未读邮件来自陌生地址，标题是《文档批量处理工具与模板转换指南》。
附件里是一个简易脚本工具和详细说明，竟然能半自动化处理旧文档格式转换！
邮件正文没有落款，只写着一句话：“工具仅供参考，效率提升有限，仍需人工核对。建议合理分配时间，优先完成核心部分。”
王铁柱心脏狂跳起来。
他来不及想江阙怎么知道、怎么做到的，立刻下载工具，按照指南操作。
虽然仍需大量人工校对，但最繁琐的格式调整部分被大大简化！
他定了定神，在群里回复张伟：“收到，张哥。新模板确实需要时间熟悉。我会优先处理A项目核心模块的历史文档，确保审计重点部分完整。其他辅助文档可能需要按优先级顺延，明天上午补全。这样可以吗？”
他没有说“我做不完”，而是说明了困难，提出了分阶段完成的方案，并把“审计重点”摆了出来——如果张伟坚持要求全部完成，导致核心部分仓促出错，责任谁担？
张伟盯着回复，气得牙痒。
这王铁柱，怎么每次都能找到缝隙钻出来！
经理这时也在群里发言：“时间确实紧。铁柱的思路可行，先保核心。其他人也抓紧。”
一锤定音。
下班时，王铁柱还在埋头核对文档。
办公室里人渐渐走空。
张伟最后一个离开，经过王铁柱工位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
“行啊，铁柱，长进了。又是找搭档，又是用工具的。”
他俯身，语气阴冷，“不过你以为，会耍点小聪明就翻身了？咱们……日子长着呢。”
王铁柱后背一僵，没抬头，手指在键盘上停下。
张伟冷笑一声，走了。
脚步声远去，王铁柱才慢慢松开紧握的鼠标，手心全是冷汗。
工具能帮他一时的忙，江阙能给他关键的提示，但张伟的恶意，像悬在头顶的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他关掉电脑，看向窗外渐沉的夜色。
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疲惫，和更深的不安。
他只是勉强招架住了两次攻击，远远谈不上反抗。
张伟说得对，日子还长。
下一次呢？
下下次呢？
他把那枚铜铃放在桌上，铃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
路还很长。
但至少，今天，他没有跪下。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学着站稳。
远处公寓里，江阙看着监控画面中那个对着铃铛发呆的年轻人，对身边两人说：
“工具和提示，会一次比一次少。”
“下一次，除非他开口求助，否则我们不再主动介入。”
白芊芊有些不忍：“会不会太残酷了？”
林晓晓也目露担忧。
江阙目光沉静：“破壳的雏鸟，终须自己啄开最后那层膜。我们能给的，只是一点点力气，和一层薄薄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