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度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陈锋提出的新探查方向,像在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的却不是希望的涟漪,而是意见分歧的激烈漩涡。
陈峰站在战术板前,上面粗糙地勾勒出基于林晏最后传递信息推测出的水脉流向图。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水脉源头可能存在的区域,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沿着这条水脉路线进行探索。林晏用重伤,甚至可能是永久性的损伤,为我们换来了宝贵的信息和短暂的干扰窗口。这个窗口期能持续多久是未知数,一旦那个‘容器’恢复过来,或者适应了林晏造成的冲击,我们可能再无机会。这条水脉,是它力量循环的关键,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最明确的突破口!”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时间紧迫的焦灼。作为指挥官,他必须在绝境中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即使这机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但张岩立刻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充满了医者的严谨和面对未知危险时的极度谨慎。“我反对!陈队,我完全理解你的急迫心情,但请你冷静评估我们目前的状况!”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我们是一个团队,但现在这个团队的状态极差!林晏昏迷不醒,生命体征如同走在钢丝上,需要不间断的监护和稳定的环境,这意味着必须有人留守!王大力之前被怨念侵蚀,精神层面的创伤不是睡一觉就能完全恢复的,他需要时间平复!而我和秦博士,在之前的分析、防御和撤退中,精力消耗巨大,并非处于最佳战斗或侦查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指向昏迷的林晏和他身边那台不断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监测仪,语气沉重如铁:“更重要的是,我们对这条所谓的水脉了解多少?除了林晏昏迷前捕捉到的那些破碎、扭曲的信息流,我们对其性质、源头存在的具体威胁、环境是否稳定,几乎一无所知!这就像在雷区里盲目前进,仅凭一张可能出错的草图!贸然深入,我们很可能遭遇比核心区域那些怨念聚合体更诡异、更致命的危险。到那时,别说完成任务,我们连撤退的机会都可能没有,会导致全军覆没!”
张岩的担忧条理清晰,句句戳在现实的痛点上。失去林晏这个出马仙后人拥有共情能力和斩水剑的强大战力后,团队就像失去了獠牙和敏锐感官的野兽,抗风险能力已经跌至谷底。
“难道我们就守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林子……看着他生命一点点耗尽,等着那个鬼东西恢复力量,甚至变得更强大吗?”王大力忍不住低吼出来,他拳头紧握,手臂上青筋虬结。对他而言,等待比面对看得见的敌人更加煎熬,他更倾向于立刻行动,哪怕前路艰险。
“等待不等于坐以待毙!”张岩转向王大力,据理力争,他的理性在此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却源于对生命的极度负责,“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更多准备!进一步分析林晏最后传回的数据碎片,尝试解读更多信息!加固这个调度室,把它打造成一个更安全的临时据点!我们可以尝试更多可能唤醒林晏的方法,而不是仅仅依赖那微弱的情感共鸣!甚至……我们可以想办法向外部基地请求支援!”
“支援?”一直沉默的秦思源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张医生,你比我更清楚,面对这种级别的、涉及超自然力量的异常事件,普通的支援队伍来了能做什么?他们甚至连门都未必能找到,来了大概率也只是徒增伤亡!而且,等支援层层审批、抵达这里,需要多长时间?林晏等得起吗?任务等得起吗?”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等待支援”这个选项上。
“那也比我们现在盲目冲进去送死要强!”张岩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一直以来的冷静外壳出现了裂痕,“我们是来解决597矿异常问题的,不是来逞个人英雄主义的!在没有相对可靠的评估和准备之前,我坚决反对任何冒险的军事行动!这是对团队每一个成员生命的负责!”他的话语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带着一种固执的坚守。
调度室内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王大力代表的、源于义愤和焦虑的行动派,与张岩代表的、基于现实和风险的保守派,形成了鲜明的对峙。秦思源夹在中间,眉头紧锁,内心充满矛盾。她既渴望立刻找到救醒林晏和破解困局的方法,那颗探索未知的研究者之心也在蠢蠢欲动,但张岩指出的残酷现实又像枷锁一样束缚着她的冲动。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能量刺激器,目光在林晏和陈峰之间游移。
陈锋沉默地听着双方的争论,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昏迷的林晏那苍白而平静的脸上,那沉寂的身影仿佛无声地诉说着代价。他何尝不知道张岩的谨慎是正确的?作为指挥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贸然行动的风险。但是,有些时候,战场上的机会就在于刀尖上舞蹈,在于险中求胜。被动等待,往往意味着慢性死亡。
“张医生的顾虑”陈锋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让争执的双方都暂时安静下来,“很有道理。”他首先肯定了张岩的出发点,这让张岩紧绷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丝。但陈峰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但是,我们等不起。”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林晏等不起。他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每多耽搁一分钟,他苏醒的可能性就渺茫一分,我们可能永远失去这位战友,也失去破局的关键。任务也等不起。597矿的异常一旦彻底失控,或者那‘容器’完成了某种蜕变,其后果不堪设想,可能远远超出这座矿山的范围。我们不能因为恐惧未知,就停下脚步,将主动权拱手让出。”
他做出了最终决定,目光锐利如鹰隼:“我们不全部出动。采取分组行动方案。王大力,你留守调度室,负责保护林晏和张医生的绝对安全。我和思源,携带必要装备,沿着水脉路线进行初步侦查。记住,是初步侦查!我们的目标是获取更多关于水脉性质、流向、周边环境的基础信息,评估其潜在风险和可利用价值。只做有限度的探索,一旦遭遇无法理解的危险或到达预定时间节点,立刻撤回,绝不深入未知的危险区域!”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试图在行动与安全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但风险依然显而易见。
“陈队!这太冒险了!”张岩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试图做最后的劝阻,“即使只是初步侦查,你和秦博士两个人,力量太过单薄!万一……”
“这是命令。”陈锋的语气不容置疑,打断了他的话。他看向张岩,眼神深邃,“张岩,你的任务同样艰巨。在我们外出期间,想尽一切办法,尝试唤醒林晏。运用你的医学知识,结合我们对异常能量的理解,任何可能的方法,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都要去尝试。他是我们之中,唯一真正理解并能够对抗这种异常力量的人,他是我们破局的关键,也是我们……带他回家的希望。”
他将最重的担子,压在了这位医者的肩上。
接着,他看向王大力:“大力,这里就交给你了。守好我们的后背,也守好林晏。在我们回来之前,这里就是最后的堡垒。”
王大力重重地点了点头,胸膛起伏,声音沉闷而坚定:“放心吧陈队!只要我王大力还有一口气在,就没人能动他们一根汗毛!你们……一定要小心!”
张岩张了张嘴,喉结滚动,还想说什么。理性告诉他,这个决定依然充满了不确定性。但看着陈峰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感受到王大力那决绝的守护意志,以及秦思源眼中那混合着恐惧与决然的复杂光芒,他最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作为团队的一员,在指挥官做出决定后,他需要的是执行,尤其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担忧和质疑都强行压下,转向昏迷的林晏,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坚定。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份破釜沉舟的意味,“我会尽力。在我找到方法之前,陈队,秦博士,请务必……活着回来。”
理性的壁垒并未被完全打破,但在现实的巨大压力和团队的信任面前,他选择了服从,并将自己的全部理性和智慧,投入到那看似希望渺茫的“唤醒”任务中。
陈锋和秦思源不再耽搁,开始迅速准备轻装侦查所需的装备。秦思源仔细检查着能量刺激器,确保它能与断水刀产生稳定的微弱共鸣,作为可能的探测手段。她还带上了高灵敏度的环境记录仪,准备捕捉任何能量波动、声音异常或空气成分的细微变化。陈峰则检查着武器、照明和通讯设备,尽管知道在这种环境下通讯可能随时中断,但仍抱着一线希望。
留守与出发,两个小组,在这幽暗绝望的矿洞深处,背负着不同的使命,走向了未知的命运岔路。调度室的铁门在陈峰和秦思源身后缓缓关闭,将那微弱的光线和沉重的希望一同关在了门内,也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即将面临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