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煤油灯还亮着，女人们走后留下的甜香还没散。赵兰英正用布擦着搪瓷盘上的糖渣，许诺帮着把瓜子碟摞起来，刚要放进柜里，就见赵兰英从里屋抱出个旧木盒，盒盖边缘磨得发亮，显然是用了多年。
“这是长风小时候的相册，你要不要看看？”赵兰英把木盒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里面整齐码着几张泛黄的照片，最上面一张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小褂子，手里攥着一把槐花，膝盖上还贴着块补丁，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是长风五岁那年，刚摔了膝盖，还非要抱着槐花拍照。”赵兰英指着照片，眼里满是笑意，“那天他爬树摘槐花，想给我做槐花糕，结果脚一滑从树上摔下来，膝盖磕破了，流了好多血，却死死攥着槐花不撒手，还跟我说‘妈，槐花没掉，能做糕了’。”
许诺凑过去看照片，小男孩的眉眼和现在的顾长风一模一样，只是少了几分规整，多了些孩童的顽劣。她忍不住笑：“没想到他小时候这么皮，现在看着多规整，一点都不像爬树摔过的。”
“后来摔怕了，就不敢爬高了。”赵兰英又翻出一张照片，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背着个小书包，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偷偷藏着块糖，糖纸露在外面，“这是他上小学第一天，我给他装了块水果糖，让他在学校吃，结果他舍不得，藏在口袋里，放学回来糖都化了，粘在衣服上，还哭着说‘糖没了，不能给妈吃了’。”
“这么小就想着你啊？”许诺心里暖了暖，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上的糖纸印，“现在他也这样，上次我随口说想吃红薯干，他第二天就去供销社买了，还挑了最软的。”
“随他爸，嘴笨心细。”赵兰英笑着，又想起件事，往许诺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还有件事，他没跟你说过——他十岁那年学骑自行车，非要自己骑，不让人扶，结果骑到沟里去了，车压在身上，他第一反应不是喊疼，是摸车座子，说‘车没坏吧？这是爸攒钱买的’，后来我把他扶起来，才发现他胳膊擦破了一大块皮，血都渗到衣服里了。”
许诺听得眼睛都亮了，手里的相册都忘了放：“还有这种事？他现在骑自行车可稳了，一点都看不出摔过沟。”
“后来练了半个月，才敢再骑，骑的时候还总盯着沟边看，生怕再掉下去。”赵兰英被她的反应逗笑，又往她手里塞了块红薯干，“他就是这样，受了委屈不咋说，却总想着别人，以前想着我和他爸，现在想着你。”
许诺嚼着红薯干，甜香在嘴里散开，心里却比糖还甜。她看着照片上的小男孩，再想想现在的顾长风——那个会为了学做饭把厨房熏黑的他，那个会为了记她的喜好写小本子的他，那个会捧着《夫妻相处指南》认真学习的他，原来从小时候起，就带着这样的软心肠，只是被部队的规整掩住了，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看见。
“对了，我还得改改誓词。”许诺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纸笔，坐在桌前，笔尖飞快地在纸上写着。
赵兰英凑过去看，只见她在誓词后面添了几行：“我知道你小时候爬树摘槐花摔了还嘴硬，知道你藏着糖舍不得吃想给妈，知道你骑车载进沟里先担心车——以后我会听你说这些小事，会陪你吃你舍不得的糖，会在你骑车时提醒你‘别盯着沟’，会爱你的规整，也爱你的皮，爱你的现在，也爱你的过去。”
“这么加真好，比光说‘我愿意’实在多了。”赵兰英看着纸上的字，眼眶有点热，“他要是知道你记着这些小事，肯定高兴。”
“他要是敢不高兴，我就把他摔沟的事说给大家听。”许诺笑着，笔尖又顿了顿，加了句，“还有，以后挤牙膏我尽量从尾部卷，你也别总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咱们都让着点，像你小时候让着糖那样。”
写完，她把纸叠好，放进贴身的布兜里，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桃木扣——那是顾长风给的备用扣，现在摸着，满是踏实。她抬头看向赵兰英，突然觉得，这个曾经因为被子叠不叠、牙膏怎么挤争执过的婆婆，早就成了家人，成了愿意跟她分享顾长风童年的“战友”。
“妈，明天婚礼结束，咱们一起吃槐花糕吧？”许诺突然说，“就用院里的槐花，按你说的做法，让顾长风也尝尝他小时候想做的味道。”
“好啊！”赵兰英眼睛亮了，“我明天一早就摘槐花，让他也忆忆小时候的事，省得他总端着团长的架子，忘了自己也皮过。”
两人相视一笑，堂屋里的煤油灯映着她们的身影，暖融融的。许诺看着桌上的旧相册，心里突然明白——爱一个人，从来不是只爱他光鲜的样子，是爱他的过去，爱他的糗事，爱他藏在规整下的软心肠，爱他所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她拿起纸笔，又看了眼自己加的誓词，嘴角忍不住弯起——明天，她要把这些小事都念给顾长风听，让他知道，她爱的不是那个“规整的顾团长”，是那个爬树摔了还攥着槐花、藏着糖想给妈妈、骑车载进沟先担心车的顾长风，是完完整整、有血有肉的他。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纸上的字迹上，像撒了层碎银。许诺把纸小心收好，心里满是期待——明天的婚礼，会是她和顾长风最特别的一天，因为誓词里藏着他的童年，藏着她的心意，藏着他们往后日子里，所有温暖的小秘密。